裴鈺雯隨意拾起桌上的報紙,發現沒什麼內容可看,又放下了。
正百無聊賴之際,電話響了。接起來,也隻是隨意叨絮了幾句。是袁府大姨太沈氏打來的,說是三缺一,讓鈺雯過去湊一桌。鈺雯對麻將並無十分興致,隻略略敷衍了幾句,便掛了。
況且那些姨太太、貴夫人,鈺雯一直是不怎麼樂意往來的。但她就算平時隨意慣的,也不敢徹底冷了她們的心意,馮棋的事還是需要她們幫忙的,尤其是袁府大姨太沈氏,能幫上她的地方還真不少。
其實沈氏原是蘇州名妓。在袁先生落魄之時,曾資助於他,他們的故事頗有點玉堂春與王三公子的味道。袁先生發跡後,果然沒有忘記沈氏,把她娶為大姨太太。袁先生的原配於氏懦弱無能,上不得台麵,他便把沈氏作為“太太”看待,在一些外交場合,沈氏也常以太太身份出現。袁先生覺得沈氏聰慧端莊,便令她掌管整個袁府大院。遺憾的是沈氏未能生下一兒半女,袁先生便讓兒女們稱她為親媽。以此看來,袁先生對沈氏的寵愛可不容小覷。
現下想來,實在沒什麼事情可做。正發愁中,電話又響了。這回是馮府的電話,隻叫鈺雯籌備大後天的壽宴。聽到這,她倒被自己嚇了一跳,馮棋的四十歲壽辰她居然給忘了。隻是有一點,她還是清楚的,馮棋的生日是八月份,而現在才六月初。但馮棋既然吩咐了,她也隻能照辦。
馮棋一向不親自給她電話,都是通過管家吳爺轉述的。這在她看來也沒什麼不妥,她知道自己低賤,馮棋是嫌棄她的,隻是沒了她,馮棋就像少了自己的左膀右臂,斷斷不行。況且,有一點馮棋是再清楚不過的,她裴鈺雯不會背叛他,不是她對他有多忠心,也不是她有多麼不忍。而是命,她早就認了的命。
其實馮棋原來是裴家的馬夫。馮棋十五歲去了裴家,那時府上的三姨太剛分娩,產下的女嬰便是鈺雯。裴家的馬夫比較清閑,不時也要幫忙做些別的雜活。因這三姨太覺得馮棋聰明伶俐,便讓馮棋空閑之時照看一下鈺雯。
鈺雯的父親裴海田是著名的“紅頂商人”,與左宗棠結交甚密,借協辦福建船政局、蘭州製造局之機,靠包辦湘軍軍需物資業務致富。
裴海田一生沒有什麼特別愛好,倒是喜歡品馬。做絲綢生意的朋友送了他一匹伊犁馬,雖沒有汗血寶馬那麼珍貴,但他覺得這伊犁馬清秀靈活,步履穩健,騎在馬上神氣十足,因此非常喜歡。
馮棋的職責就是照顧好這匹伊犁馬,此外照看好鈺雯也算是他的責任。但是他不太喜歡鈺雯,鈺雯實在是愛哭,怎麼哄也歇不下來,尤其是每次三姨太來看寶貝女兒時總是見到哭的滿臉紅撲撲的女兒還有在一旁手足無措的馮棋。
這會兒的馮棋羞愧極了,絞著手,站在一邊,一聲不吭的,隻是臉上呈現異樣的潮紅。三姨太也不說什麼,抱起寶貝女兒悠悠地哄著。有時候三姨太也會說聲,“沒事,休息去吧”,這個時候,馮棋心裏更難受了,不知道如何是好,想重新抱起鈺雯,又擔心鈺雯還是哭個不停,更加丟醜。就如三姨太言這麼走了,也不行,除了喂馬、照顧小鈺雯,他實在無事可做。
其實還有一個不那麼堂而皇之的因由,他戀著三姨太,不願離她半步。不知怎麼地,打從見到三姨太的第一天,他就像著了魔,心心念念的都是三姨太,又不敢表露出來。腦裏心裏都是三姨太的一顰一笑,更令他鬱悶的是,他每次見到鈺雯,心裏總升湧起不平與嫉妒,尤其是鈺雯躺在三姨太的懷裏安然入睡時,他的妒意更加猛烈。
可這種感覺卻又是無法與人言說的,馮棋隻好把滿腔無法表露的感情化作幹活的勤勉。他除了照看鈺雯之外,又自覺不自覺地在三姨太房裏謀了許多活,外人看來,隻讚他分外勤快,至於其個中緣由,沒人會去關心。
倒是三姨太似有所覺,總感覺馮棋的餘光老是瞥向自己,有時倒惹的她不太自在。她也沒覺察出有何不妥,隻是心裏暗想她還是離這男孩遠一些好,除了攛唆老爺給馮棋另謀事做,剝奪馮棋來她房裏的權利之外,倒也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