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一角一角打開來——雙螭龍紋佩。我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有幸能找到它，心頓時糾成一團，淚水悄然漫過雙眼。
多少個光影交錯的夢裏，我仿佛都回到了那個月色皎潔的夜晚。
那年的上元節，月馳剛滿月不久，染了風寒，夜裏哭鬧得厲害，母親差父親去請大夫，我便趁機跟了出來——兒時父母親對要求甚為嚴格，平日裏，我是不被允許出府玩耍的，他們熱衷於培養我的琴棋書畫各色技藝，卻總是忘記我仍處在一個貪玩的年紀。
那仿佛是我見過的第一個上元節，一切都是那麼新鮮有趣。街上張燈結彩，人群熙攘，空氣裏彌漫著煙火燃燭的氣味，我緊緊牽著父親的手，穿梭在人群中。
我想當時父親一定心急如灼，是以步履匆匆，而我心心念念的，卻隻有那美輪美奐的街景、五光十色的花燈、路邊攤位上看起來甜膩誘人的糖人兒。
仿佛上天都窺探到了我的心思，有個賣糖人兒的老伯見我眼光一直在他的糖人兒上打轉，索性跟了來送了一個與我。父親這才停下腳步，找出幾個銅板硬塞到老伯手裏。
待老伯走後，他蹲下身來，幫我裹緊衣衫，道：“月兒，你要記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輕而易舉白得的，做到不授人以柄，才能活得瀟灑自在。”
我當時那麼小，雖然聽不大懂，但仍鄭而重之地點了點頭。
父親剛站起來，身形又凝住片刻，仿佛要說什麼，沒有說出口。我轉過頭來望去，前方是一個白衣少年，正將手指比到自己的唇上。
這大概是我此生第一眼見到顧曦城吧。夢裏的他，仿佛是隔了層紗，我仍是看不清他的樣子。我有時候想象著，他長得像這個人，或是那個人，後來，夢到他的次數多了，我才發現，他其實同誰都不像，他隻是他自己，是我心中最特別的存在，沒有人能替代。
父親站直了身軀，複又微微彎腰一禮，環顧了四周，道：“公子，這街上龍蛇混雜，不如……”
顧曦城指了指身後，輕輕搖了搖頭。隨即把目光投向我，道：“早聞您家有千金，這便是令愛吧？”
爹爹道：“正是小女。”
我靠向父親腿邊，拉起他的手，問道：“爹爹，月瑤從來沒見過這位小哥哥。”
爹爹隻笑而不答。
顧曦城聽我這樣喚他，似乎起了好奇心，上前了幾步，在我麵前彎下腰來，問道：“你喚我‘小哥哥’，我卻不知，你叫什麼？”
我望了眼父親，得到他的點頭同意後，愉快地答道：“我的名字取自杜甫詞‘可惜一溪風月，莫教踏碎瓊瑤’，我叫陸月瑤。”
顧曦城眉眼溫潤，笑意淺淺，解開腰間佩玉，在掌中暖了片刻，向我攤開掌心，道：“‘可惜一溪風月，莫教踏碎瓊瑤’。真是好名字，原該掬上一把月影相贈，才能配得上你這名字，隻是我沒那麼大能耐……我沒帶什麼好玩的，這塊‘瓊瑤’，便贈與你罷。”
這這塊石頭晶瑩剔透，溫潤秀澤，像是畫冊中仙人煉出來的好寶貝。
我又望向父親，我沒有忘記父親剛剛的教誨。
父親見了我的反應，微笑著點了點頭，我方才接過這枚玉佩。猶豫了片刻，隨即粲然一笑，將左手的糖人兒遞了過去，道：“小哥哥投我以‘瓊瑤’，我便報你以糖人兒。”
顧曦城搖了搖頭，皺著眉，道：“這個你便自個兒留著，我長大了，不需要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