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香菱出世(1 / 2)

詞曰:

江山如畫,樓高廬凹,春去秋來又冬夏。

心累煞,身無暇,且放下無限牽掛。

世事難料實無那,達,亦作罷;窮,亦作罷。

一章

1960年黃淮海發生了大麵積的自然災害,春天幹旱,麥子減產,秋天洪澇,淹死了很多莊稼,有的地方顆粒無收,沒想到冬天又下了一場暴雪,口口了很多人。

聽媽媽說幾十年都沒有下那樣的鵝毛大雪了,大雪下得把天和地連成一體,隻是上麵是灰色的,下麵是寒冷的、寂寥的、白色的。一夜之間,大地銀裝素裹,惟餘莽莽,滿城街巷,鋪銀散玉,屋簷底的冰溜溜掛有三四尺長。就在這樣一個天寒地凍的日子裏,我九死一生地來到了人間。

因為快過年了,街上行人雖然很多,但來去匆匆,想必是在為春節忙碌吧。我家也忙得不亦樂乎,媽腆著大肚子在院裏打掃積雪。那個年頭,孕婦一直幹著活,從來不知道保養身體、保護胎兒和注意營養。就在她掃雪的時候,不防一塊石頭絆了一跤,如受驚嚇一般,渾身汗如雨下。媽媽用掃帚掃了掃,仔細看了看,原來是我們家的報雨石。

這塊石頭可有一段來曆了。

那還是媽媽做姑娘的時候,一天,她到山上拾柴,忽見一條野狗躥過來,眼惡狠狠地盯著她。四處無人,媽媽很害怕,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急中生智,突然抱起身邊的石頭,砸到狗腿上,那狗“汪汪”叫了幾聲,驚慌地跑了。一場虛驚之後,看著救命的石頭,奇怪的是形狀很像狗頭,於是媽媽就帶回了家。姥姥看了說:“你怎麼帶塊石頭回家,我們山裏人家還缺這東西?”

“它救了我一命呢。媽,你看它像不像狗頭。”

“哎,還真的像,那就留著吧,到秋天醃鹹菜的時候,可以壓菜。”姥姥不停地摸著這塊石頭。

這塊石頭不大,有十多斤,沒有菱角很圓潤,顏色很特別,黑裏透紅,還夾帶許多綠色亮點。奇特的是,每當它全身冒汗珠,水靈靈的時候,天氣總有變化,不是陰天就是下雨。家裏人都稱它為報雨石。媽出嫁了,把這塊石頭也帶到了婆家。

可能絆到了報雨石的緣故,到夜裏媽媽提前分娩了。

“嗷嗷……”媽痛苦地**著。

“掙!掙!掙!”爸爸鼓勵說。

“他爸,我掙了。”媽痛苦地說。

“掙,使勁掙!”

“哎,他爸,我使勁了。”

“難產!”爸爸突然緊張了起來。

母難日,孩子奔生娘奔死。在痛苦掙紮中,媽媽九死一生地生了我。生下來我就沒氣了,爸和接生婆忙活好一陣。太奶奶在外邊冒著雪等了好久,凍得直哆嗦,焦急地問:“小子丫頭?”

“丫頭。”從屋裏傳出爸爸低沉的聲音。太奶奶一聽是女孩,氣得把鬆開很久的大腰棉褲一紮走了。嘴裏還不停地咕嚕著:“又是丫頭片子,又是丫頭片子……”

“生這孩子時間長,憋壞了,沒氣了。”爸爸又把我抱在爐子上暖暖,一會兒,說,“還是沒有氣。”媽媽捂著肚子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說:“沒氣就扔了吧。”就在我無聲無息的時候,“梆、梆、梆……”忽然屋外傳來清脆的木魚聲,隨後就是一個和尚渾厚的聲音:“根並荷花一莖香,平生遭際實堪傷。可憐繡戶醫門女,獨身欲改昔年妝。”大概是和尚的木魚聲驚醒了爸爸,他不甘心,又把我的嘴給摳摳,我長出一口氣,“哇”地一聲哭出聲來。“快,這孩子有氣了。”爸驚訝地說。媽媽顧不上肚子的疼痛,下床拿起小被子把我包起來,心貼心地抱在懷裏。說來奇怪,此時的鵝毛大雪也停了下來。哥哥和姐姐早等得不耐煩了,聽到了哭聲,爭著要進去看看小妹妹,太奶奶氣呼呼地說:“什麼好看的,又是個丫頭片子,要生個胖小子該有多好啊。”太奶奶雖然不高興,但心裏在想,這孩子出生不順,大難不死,說不定後福不淺。

“還以為報雨石能給我帶來好運,那知道又是個丫頭,哎……”媽很內疚。

“我看這丫頭叫雪妹吧。”爸爸沒精打采。

“不行,因為這場雪,多少人家挨凍受餓,這個名字不吉利,等閨女長大了,就會怨我了。”媽媽沙啞的聲音帶有幾分淒涼。

“今年屬鼠,就叫鼠妞吧?”爸爸有點調侃。

“太難聽了,你是屬狗的,怎麼不叫狗仔?”媽也忽悠爸一句。

“那叫什麼名字好?”

“叫香蓮怎麼樣?”爸爸大概受和尚偈語的影響。

“虧你說得出口,我叫勤蓮,女兒怎麼可以叫香蓮?”

“那就叫香菱吧。嗬嗬……”爸爸撇著嘴笑著說。

爸爸忙活了我以後,又忙去給媽媽做飯。

唉,幸虧當時爸爸沒有放棄,把我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從此我就聞著藥香味,聽著藥杵聲長大。

老天爺把我帶到人間,有點生不逢時。不過能夠落到這個小康之家命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