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該是厲九原說的執念了，他回家的時候亦見過亡妻的魂。
“您一直在等我？”秦明泣不成聲。
灰影化成的臉湊到秦明身前，似是在擁抱他，“誰都放得下，唯你，我放不下呀。”
秦明環過雙臂，似乎空氣中真的有一副軀體讓他抱著。
“院長，我身上的一切，您都看到了吧。”
“都看到了，我為你自豪。不必困惑，做事但求問心無愧，隻要你不後悔，那便沒有錯。”
“知道了，院長，謝謝您把我撿回來。”
這一幕若是被常人看到了，定是會嚇的臉色發青，一個活生生的人，抱著一團空氣自說自話，見鬼了不成？
“秦明，你不是撿回來的，我等了這麼久就是想告訴你這件事。”
“這不重要，您養了我六年，從吃奶開始就陪著我，秦明忘不了。”
“這很重要，你有權知道自己的身世，你不能渾渾噩噩的一輩子，到後來，自己生母是誰都不知道。”黃院長歎道。
秦明沉默，一方麵，他不想再了解更多，另一方麵，他又盼著能找到親生父母。
“你可知你為何叫秦明？”
“不知。”
“你的親生父母早就去世了，你父是我的好友，將你托付給我，讓我照顧你。可是我沒能做好，讓你受了不少委屈。”黃院長悵然，語氣中略帶悲憤，那是對自己的無奈。
“我爸，姓秦？”秦明問。
黃院長飄到一旁，點點頭，道：“你的生父與我同學十五載，鋌而走險貸款開公司，最後無奈隻得自殺，他怕自己影響你，不讓我告訴你你的身世，於是我就編了個謊話，說你是從垃圾箱裏撿來的。到後來，我自己組建了一家孤兒院，沒時間立家，更沒時間照顧你。”
“我還記得第一次抱你的時候，你很可愛，你的手肉嘟嘟的，摸在我臉上就像是絲綢一般。你很愛笑，不鬧，喂你什麼都吃，從不發燒拉肚子，很貼心。晚上我睡在了桌上，你會叫醒我吃飯，睡覺。有時候，我在想，你是來照顧我的。”
秦明低頭笑笑，淚如雨下。“那都不重要了，現在我有了新的圈子，有了我愛的人，有了愛我的人，已經不再孤獨痛苦。”
“你的領養證我沒交給羅氏夫婦，想留下做個紀念，畢竟那時候拿著領養證複印件就可以辦理戶口，戶口有了一切也都好做。我知道你現在要用，去拿吧，在孤兒院老址大門正中央十步地底有個盒子，裏麵有把鑰匙，去裕民路的工商銀行，我在裏麵買了個保險箱，你要的一切都能從裏麵得到。”
秦明嗚咽著點頭，他很想留下黃院長，可他是一縷執念，是鬼魂，人鬼殊途。
香煙也燒到了底，灰影散去，任憑秦明百般呼喚再也無法喚來。
呆坐到傍晚時分，秦明起身擦去臉上的淚，消失在原地。
山頭走出一名老者，將剛剛墳頭前的灰燼掃去，拔掉燃盡的香換上新的。
“沒想到，這孩子如此好騙。可惜了，這個謊話不是完整的。”
“什麼不是完整的？”一個渾厚的聲音出現在老者背後。
老者趕緊躬身，“主人！”
男子點點頭，“沒你的事了，你去吧。”
待了片刻老者卻不走，他道：“這謊話太假，主人何必如此欺騙少主，父子相認不好麼？”
男人沉聲，顯得有些不快：“這盤棋還得下，否則他不服。”
“我認為，主人還是直接把他拉進組織的好，省的夜長夢多，您父子齊心，什麼事不能成？使徒，您兩位隨手便消滅了。”
“滾。”男子淡然道，仿佛在驅逐一隻狗。
老者躬躬身子，化成一道青煙消失在黃昏中。
男子蹲下身，輕輕撫摸那個墓碑，柔聲道：“謝謝你幫我照顧兒子。”
……
銀行的保險箱中存的東西很簡單，一本老舊的領養證，幾個壞掉的兒童玩具。
秦明捧著那些東西哭到淚流幹了。
最後，他還是無父無母，如那流浪狗一般，隻不過，這是一條有家的流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