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吹響那塤，紂王尋著記憶的軌跡，摸到那幾乎被遺忘的東西。
那夜，十八歲的紂王被聞仲抱著，聞仲就那樣手把手的，教紂王這曲子，三千年，足以埋葬很多東西，紂王此刻已記不清那夜是圓月還是彎月亦或是無月，捧著塤的手掌，是那樣溫暖，他告訴自己：“作為君主，不可再以孩童自居，每一步走下來都要萬般思量。”他聽了，沒日沒夜去想，沒日沒夜為了商朝的振興努力，沒日沒夜去想他所不認識的地方，
以及他所認識的，窮困潦倒的地方。
究盡三千華發，十八歲那年，他說要建立商人群體，以市場流通帶動經濟，他說，要聞仲征服了那北海，將之收於他麾下，他有那豪情去改變那片土地，讓那些蠻人們，吃上熱米，穿上絲衣。
那就去吧，聞仲一去就是十年！這十年內，他錯了，世界錯了，大臣們都錯了！
他仍記得，飛虎反出朝歌時的決絕，他想哭，可他不能哭，那個陪自己笑，陪自己打架，陪自己喝酒的人，決然的走了。那夜他未眠，與妲己無關，是他自己，他逼死了她……
第二日，他還要重振君威，一書詔令緝拿黃飛虎，他想，等飛虎回來了，他就走。帶著妲己，帶著飛虎遠走高飛，去他娘的商朝，與他無關！縱是沒有錦緞華服，山珍海味，自己為飛虎娶個親，生下孩子兩家共結連理，那也是好的。
也是那天，妲己與他說，她不能生育……
紂王睜開眼，曲子被秋風帶走，滄桑的臉龐已經被濁淚劃得斑駁，周圍舉了很多人，可沒有一人是坐在紂王身邊的，他們為紂王擋著悲風，靜靜聽這曲子，許多人已經落淚，正用他們的手指將淚珠揩去。
紂王吸吸鼻子，滿帶歉意地朝人群點點頭。一位少女走上前來，用日語嘰裏呱啦說了許多，紂王聽不懂。可他還是站起來，摸摸她的腦袋，笑笑。冷風無法蒸騰在場所有人的淚水，隻能將他們冰凍後帶去遠方。
秦明在人群的最後麵，雙目因流淚而變得通紅。
“沒想到，大王還精通音律呢！”秦明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紂王聽的不仔細，加上秦明帶著哭腔，一時間竟沒聽出他是誰。
秦明喊了句日語的爸爸，而後環住紂王的脖子。
聚集的人群紛紛綻開笑顏，日本人沒那麼壞，他們雖有些偏執，可那種體諒與感悟能力，隨時會讓人感到溫暖。不用猜也知道，他們定然是將此事當作“秦明找爸爸”。
秦明朝人群中道謝，這些基本的日語，他還是會的。
“我們回去吧，我再也不會拋棄你，再也不會嫌棄你，不管你是誰！”秦明從紂王身上脫開，雙手緊緊握住那比他大了不少的手。
紂王的臉龐綻開笑容，“我也不會拋棄你的！”
“那曲子，叫什麼？”
“孤，不知道。”
“不知道？”
“孤確實不知，三千年，差點忘了這曲子，隻記得那是聞太師教我的。”
“聞太師，他怎麼教你的，我以為你……”
“那時候孤與你一般大小，心性雖比你成熟不少，可怎麼說來都是個不更事的年輕人，聞太師自然要教孤許多，孤隻記得，那是一個晚上，他抱著孤，就如同孤抱你那般，孤吹，他奏。”
“我說你怎麼喜歡抱著我呢，原來是這樣。”
“胡說，莫要消遣孤，孤抱你那次不是你主動！”
“好好好，我的錯，那曲子是晚上學的，既然是晚上那就定然有輪明月，不如叫月前殤好了！”
“隨你開心！”
“抽空教我！”
“你是想被孤抱著吧？”
“是你想抱我吧！”
紂王笑笑，那些逐漸淡去的記憶慢慢浮現，背後與雙手上的溫度漸漸清晰，那夜，似是真的有月亮，不過似是一輪殘月，殘的不成樣子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