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天氣沉悶得很。像是隨時能下出一場滂沱大雨。說也奇怪,帝國不下雨已久,有些地方連水汽都被蒸幹了。
我乘畫舫散心。畫舫裏一片歌舞升平,歡聲笑語。隻是,坐在主席之位的我,卻沒有半分笑顏。
寧都的景色再美,也掩蓋不住那股衰敗的氣息。從王朝的中心彌漫出的腐爛之味,洶湧掃蕩整個帝國。看看外麵的街道上,香車寶馬絡繹不絕的同時,衣衫襤褸的乞丐為了一兩片菜葉,大打出手。
城都之處,見到乞丐流民不奇怪,但若然乞丐流民的數量日益增多,並且是不斷從別處源源湧入,這便不正常了。況且如今局勢緊張,關係錯亂,任何一件小事都能牽一發而動全身。行事要更加小心翼翼。
一隻白鴿悄悄地飛進畫舫裏,落在了含煙的手上。含煙熟練地從它腳上取出密件,呈上來給我。
看完後,我把它扔進了水裏。這種密件閱後怕被人發現,一旦扔到水裏就能連碎片都不剩。隻是,我能銷毀這份密件,又該如何藏住十幾萬難民,堵住悠悠天下人的嘴。密件裏說,帝國幹旱無雨早已成災,北方糧食顆粒無收,就連草木都快要被烈日烤焦,百姓挨餓,枯骨如山,十幾萬難民南下,再不處理,怕是會有瘟疫蔓延。
我突然冷冷地開口,朝那群舞姬說:“滾下去。”她們嚇得花容失色,行了跪禮之後逃也似的退下了。
含煙一直在我旁邊不曾說話,看我臉色發白,怯怯地問:“主上,出什麼事了?”
“大事!趕緊調轉船頭,我要入宮覲見。”見我麵色不善,她的“可是”生生咽回了肚子裏,連忙讓人去辦。
可我今日的確是諸事不宜,不適合出門。這突然掉頭,就撞上了隔壁一艘看起來頗為氣派的畫舫,少不了一陣糾紛。
我眉頭就輕輕皺了一下,含煙就一溜煙似的出去跟人打交道。起初,隻是傳來細微的交談聲,後來應該是互不相讓吧,越吵越烈了。不得已,我開口道:“一句話,賠多少。”識相的就趕緊了事,不然我保證不了自己會不會遷怒於別人。
隻聽得另一艘船上的人,趾高氣昂,盛氣淩人地朝畫舫內的我喊道:“哼!賠?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人如何賠得起!”我默不作聲,等著含煙把事情解決。隻是,不多時,又聽得一句:“小娘子,識相的話就出來給爺磕頭道個歉,興許爺高興了就此作罷。不然,哼,有你好看的!”他的侍從一哄而笑。
透過珠簾,我看到對麵的人一身絳紫色錦袍,麵容甚是熟悉,人本不醜,但從骨子裏透出一種猥瑣的氣質。一個紈絝子弟而已!
跋扈慣了,突然有人在我麵前囂張,不禁好笑又好怒。我說:“怕你受不起。”
“好一張利嘴!小娘子若有幾分姿色,爺定然好好疼愛你。哈哈哈!”他笑聲猥瑣,想必也是個無恥之徒。怪不得本殿為民除害,好好教訓一下這種人麵獸心的東西。
我讓婢女把珠簾卷起來,好看清對麵沒長眼的東西。一陣風吹起,頓時我的衣袂如飛,看他驚豔的神色,便可知我此刻驚若翩鴻。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支淬了毒的利箭“嗖”地朝我心間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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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在離我的心一寸的前方,被一把劍攔住了,發出一聲痛苦的哀鳴後落在地上。
而後,影衛團團圍成一個圈,把我護在中間。含煙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柄軟劍,把劍鋒對準那個紈絝子弟。可是那個草包,早就嚇得癱坐在船上。
暗箭傷不了我,躲在暗處的十幾個黑衣人,手持大刀,腳尖點水,從四麵八方向我襲來。我輕聲命令道:“留一個活口,其餘的,殺。”
一時間刀光劍影,血色染紅了江水。影衛出手狠厲,一招致命,隻是刺客功夫也不差,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以其拚命的程度來看,應該是一群死士。
可惜,想要我項上的人頭,恐怕還是遠遠不行的。
一盞茶的功夫,除了含煙押住的那名刺客,其他人一律被砍殺。剛剛奮戰的影衛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除了江麵上跟畫舫上的屍體跟血跡,一切如常。不,還有嚇得至今站不起來的紈絝。我遇到過的刺殺,沒上百次也有幾十次吧,早已見怪不怪。可憐那位兄台,怕要做許久噩夢呢!
正當我走到那個唯一留著的活口麵前時,遠處再次飛來一支利箭。我大意了。難道是我該命絕於此?若是我真的死了,還有什麼要囑托的呢?應該沒有了吧。惟願把我這枯骨,悉數傾倒在江中,看我帝國萬載無疆。
預想中的鑽心之痛沒有到來。箭被一隻從紈絝畫舫裏飛出的酒杯給打偏了,玉酒杯也碎了一地。從畫舫中緩緩走出一個人,沒錯,就是幾日未見的軒丘浥。
刺殺失敗,含煙手中的歹徒也服毒自盡了。沒有了活口,此次刺殺又成了難以追究之事。隻是,軒丘浥是怎麼出現在這兒的?難不成他跟那個草包紈絝有什麼關係?還是說,這次刺殺跟他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