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短暫的主管生涯當中,米蘭絕對是彪悍的存在。
那天我從寫字樓去噴油車間,半路遇到車間的一個女工,名字貌似叫小麗,見她一路哭哭啼啼,我連忙叫住她詢問發生了什麼情況。
小麗一見我詢問,哭得更厲害了:“你別管我,我要去找何小姐,你們太欺負人了。”說完扭頭又要走。
你們?我心裏咯噔了一下。定睛一看,她的襯衣被撕爛了兩處,臉上兩條長長的血痕,估計是被撓的。這個“你們”,讓我更加不肯放她去寫字樓了。
我和顏悅色的地說:“你先別哭,有什麼事可以先跟我說說,如果我不能給你滿意的答複,你再去找何小姐好不好?”
盡管她停下了哭啼,還是停下了要走的步伐。我一看有門,又接著說:“你看,我是噴油部的主管,如果噴油部發生了什麼事情,我
這個主管都不知道,而直接何小姐來處理,這樣對我也不太公平啊。”
小麗哽咽地跟我說明了原委——今天噴油部排版的是小水滴夾,這種夾子最受女工們的歡迎,每次這種原材料經過除鏽後,送入到噴油部,就會引起女工們的爭搶。對於背井離鄉的打工妹來講,這就意味著當天的收入是平常的兩三倍。
米蘭跟小麗成了今天的主角,兩個人在車間因為爭搶“生產資源”大打出手。兩個人本來也打個旗鼓相當,大概是米蘭仗了我這個噴油部主管,不僅撓傷小麗的“招牌”,還頗有心計地趁機使出下流招數,在混亂中一把抓住小麗的胸襟,順勢向下一扯,把小麗給曝光了……
米蘭的確深諳丁家家風,完美地展現了梅山功夫的真諦:攻敵之所必救。處理這個突發事件,再次充分反映了丁老頭家優良基因的遺傳,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平息了小麗的怒火。甚至可以說,我自己進行了自救,保住了屁股還沒坐熱的主管職位。
我把傷心的小麗請到士多店,買了一聽可口可樂,打開拉環遞給小麗。我這可是下血本了,要知道如今的丁小魯同學,已不複當年的財大氣粗。等小麗稍稍平靜下來,我懇求她跟我去車間,我承諾她,讓米蘭跟她道歉。
帶著還有些哽咽的小麗回到車間,一進門就看到米蘭在跟工友們嘻嘻哈哈。我甚至能感覺到,米蘭一直沉浸在勝利的快感中,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已經讓我憤怒異常。
我鐵青著臉站在車間門口,似乎一種無形的壓力正在形成,除了烤箱的轟鳴聲和噴槍的吱吱聲,工友們都停止了說話。有人用手臂碰了碰米蘭提醒是我的到來,米蘭飛快地瞟了我一眼,翹起漂亮的左手尾指捋了捋耳際的散發,然後微微一笑低頭繼續著她的排版。
我一下就被米蘭激怒了,我知道米蘭的這個動作,隻有在很得意很開心的時候,她才會用這個自信而風情的動作。我在車間門口憤怒地吼道:“米蘭!你!給我出來!”車間裏回蕩著我的咆哮。
米蘭愣了一下,臉上登時失去了光彩。她默默地停下手中的活計,出了車間站到我們麵前。
似乎意識到剛才吼她時的粗暴,我輕輕地對米蘭說:“米蘭,你得給她道歉。”
米蘭揚起頭,卷起衣袖倔強地說:“憑什麼?她也打了我。”我看到米蘭藕節似的手臂上,赫然也有一道長長的血痕,中間還有幾小段滲出血跡來。
我心頭一疼,隨即蠻橫地命令道:“我不管你們誰對誰錯,大家出來打工都不容易,但是你今天必須給小麗道歉。”
我的眼睛定定地盯著米蘭的眸子,看到一層薄霧般的淚花湧現了出來。或許是迫於我的壓力,米蘭咬了咬嘴唇,萬般不情願地從喉嚨深處擠出了“對不起”三個字。然後轉身跑回了車間,伏在工位上,肩膀一陣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