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米線他買了兩張電影票,一張買給自己,一張買給文丹,他去看了正在熱映的《山楂樹之戀》。老謀子的這部電影雖然惡評如潮,但要在失戀的時候去看,還是可以看下去的。
最後,他去了火車站,還是在遇到文丹的那個窗口買的票,售票員意料之外地變成了男的,這讓麥言想起那句詩——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三
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霧裏,麥言回到了瓷央。搭出租車直奔寓所,文丹竟然在家裏,她養了一隻小狗,取名劉夏。很多年後麥言才明白,她想讓他留下,所以才給狗取了人名。可惜他當時壓根沒往這方麵想,他隻想著中國每天有五千多對夫妻離婚,有一萬人在和他經曆同樣的事情。這樣一想,他就覺得自己的罪惡輕了一些。
“你沒有去拍戲?”
“拍完了。”
“那廣告片呢?選秀比賽呢?你現在已經紅了,不當選手也會當評委的吧?”
“我跟公司解約了。”
“為什麼?”
“為了你。”
“為了我?”
“嗯,我覺得我該用更多的時間陪著你,而不是在你心情不好的時候離開你。”
麥言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本來想,文丹肯定不在家,他收拾好東西搬出去後就給她打個電話,如果她沒時間,他就把離婚協議寄過去。即便她在家,麥言想她也不會對他太熱情,雖然他們也不至於吵架,但一周之內,總會有機會在某個合適的傍晚讓麥言對她說:“我們離婚吧。”
結果卻正相反,她決定好好和麥言相處了。在麥言已經千瘡百孔的時候,她決定和麥言握手言和了。可是麥言已經做了離開的決定。
麥言去剪了頭發,買了新衣服,洗了熱水澡。把身體打掃得幹幹淨淨、輕輕鬆鬆的,就剩下靈魂了。隻要和文丹一離婚,他就又可以像孤魂野鬼那樣到處飄搖了。
他最後一次擁抱她,然後告訴她,他必須要離開了。他曾經以為結婚是唯一可以讓他死心塌地和一個人相守的辦法,現在看來,完全不是,他這樣的人,無論如何,都不能和一個人相守到老,別人都是五行缺土或者缺水,他是缺心眼。
麥言離開家的時候,文丹沒有出來送他,他想這一次,她必然是對他徹底死心了。她以為她的回心轉意會換回他的笑口常開,卻沒有想到他已經心如死灰。
麥言沒有馬上離開瓷央,他又住進了以前和艾佳一起租的那家酒店的那個房間,但隻住了一晚,早上起來,他下樓買了兩個蘋果,然後去搭公交車。他打算去龍山,去風穴寺,去找光著頭的艾佳。因為接連下了幾天的雨,地上還沒有幹,麥言一路走一路看風景,到廟裏的時候,已近晌午了。
寺廟裏的人並沒有認識艾佳的,麥言向她們描繪艾佳的相貌,她們也隻是搖頭。一開始麥言還懷疑是她們故意不讓他跟艾佳見麵,直到一個老尼姑說,艾佳已經去了百裏之外的一座寺廟。
麥言問那老尼姑,艾佳為什麼會出家,尼姑說可能是被親人迫害吧,具體她也不清楚。她說艾佳來的時候滿身是傷,休養了幾個月才好,好起來後,就離開瓷央了。
麥言回到酒店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酒店的人問他是否再住一晚,他搖了搖頭,付了半天的房費然後把行李搬出來。他去了汽車站,隻剩下寶雞了,最後一站,走完了,他覺得就和過去一刀兩斷了。
但是到了寶雞之後,麥言又改變了主意,他沒有去以前經營的酒吧,也沒有去以前租住的房子、逛過的街道。他突然覺得這一切毫無意義,他坐在火車站前麵的廣場上,失聲痛哭。夜色很深了,沒有人注意到他,即便有人注意到了,也不會願意搭理一個疑似精神失常的人。他在廣場上坐了七個多小時,天亮了,鮮豔的太陽從東方升起,他漸漸感到了暖意。他想起很多年前的午後,麥佳搖著他的胳膊問他要不要去看音樂節,新的一屆音樂節又要開始了。永遠年輕的麥佳會在天上陪自己一起看的吧,想到這裏,麥言笑了。
他想他已經變成了一個正常的人,一個完整的善良的被陽光照耀著的人。他想即便他偶爾還會站在陽光照耀不到的地方,被陰影包圍,他心裏都會充滿希望。他不再是一無所有的人,或者說,他從來都不是一無所有的,隻是現在才明白,他曾經擁有過的,都是最寶貴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