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芍藥圃,穿過了紫竹林,上了西邊的抱月橋再折過向北。千江抬頭望了眼正午的日頭,覺得熱得有些吃不消了,她抽出淡紫色的絹子試了試額頭上冒出的薄汗。其時已是暮春,早晚雖仍有些涼意,但正午時分卻實實的有些炎熱了,雖然園子裏兩旁都有遮雨避陽的彎彎曲曲的抄手遊廊,千江卻很不愛在這些回廊下,像這樣穿花拂柳的感覺多好。
千江的老娘一早讓園子裏的小丫頭去燕棲園給她傳了話,讓她在園子西北處的小角門見麵,說不得要去一趟了。千江的老娘秦青家的現今管著內院的茶房,也算個有實權的管事,但侯府的規矩極嚴,內院的下人沒有腰牌是不得進園子的。前年陸姨娘院子裏的三等小丫頭明子貪玩,偷偷溜進園子,不巧正遇上來園子巡視的吳媽媽,結果當場被發落了十板子,養了整整一個月才好。為這事,陸姨娘跟侯爺鬧了一場,不過這是侯府的規矩嚴,夫人又最是重規矩的,連侯爺也是沒法,也就不了了之了。從此後,內院的丫鬟婆子沒事也不敢隨意進園子裏來了,府裏的下人也更守規矩。
千江邊走著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胡想,不覺已走到來了角門處。見自個兒老娘果然早早便等在了那,正搖著蒲扇扇著,守角門的婆子正趕著老娘不知說著什麼。千江忙喚了一聲。
秦青家的見了閨女過來,忙把蒲扇往那守門的婆子手中一塞,迎了上來,一麵忍不住碎嘴地埋怨:“不是讓你早早過來的,讓我這一通好等,你倒是不慌不忙的,這會子才來。”
千江道:“您老人家說得輕巧,上午忙著呢,要不是我攬了去小廚房的差事,隻怕這會還不得閑,您著急忙慌的叫我過來到底為著什麼事呢?”
秦青家的歎了口氣道:“你還記得咱家後麵門房上你劉大叔家嗎,自從你劉嬸子年前去了,老劉這邊張羅著要再娶,托了外院王管事侄兒媳婦,說了那婆娘娘家的一個剛死了男人的姐姐,一個使君無婦,一個文君新寡的……”秦老娘打疊起精神賣弄著學識,千江十分不給麵子的噗嗤一聲笑出來,得了老娘一個白眼。秦青家的繼續被閨女打斷的話:“這不是天作之合嗎,大家都以為就這麼成了,沒成想那小**聽了老劉家還有個閨女,頓時就不樂意了,叫人過來說了,‘想娶姑奶奶也行,就隻一條,把那拖油瓶給送出去,老娘不耐煩給人當後媽!’你聽聽,這是人話兒?老劉沒法兒,隻得求了我,讓我給他閨女尋個差事。其他也沒啥,我隻心疼他家大丫,可憐見兒的,攤上這麼個後媽,以後還能有好日子過?還不如早早離了那家裏罷。今兒找你,就為了問問,你們園子裏可有什麼地方缺人使的?”
千江聽了心裏思量著,半晌,才對老娘道:“這事我記著了,也不是什麼難事,回頭我留意一下,若有,就將她薦過去。”秦青家的知道自個女兒在大小姐跟前是有些體麵的,她敢這樣說,這事八成就有戲,當即又嘮叨了幾句,心滿意足地去了。
千江回了燕棲園,已是正午時分,見幾個小丫頭捧著銅盆巾櫛魚貫進了正廳,心知大小姐準備進午飯了,左右百舸、一月、萬綺幾個都在伺候著,便也不急著進去回話,自去了後麵自個的房間洗把臉去。
正廳中,百舸侍候著漪華淨了手麵。萬綺指揮著小丫頭們將菜肴箸匙碗碟等從朱漆的食盒子裏一一取出,擺在花梨木的雕花圓桌上。一月扶著漪華來到桌前坐下。
漪華掃了眼桌麵,見桌上擺了一碗碧粳米飯,一小碟子雞酥餅方,一碟醬煎肉,一碟糟鵝掌,一碟西湖醋魚,一碟蒸山藥,一碟香油炒佛手,一大碗蓴菜羹,不由得噗嗤一笑,道:“這雞酥餅方可不是千江那丫頭最喜食的?必是她搗的鬼,等下過來了看我怎麼罰她。”
萬綺道:“小姐您必須狠狠地罰她,今兒上午她搶了小丫頭的差事跑去小廚房傳話,一上午也不見影子,必是偷奸耍滑,跑到園子裏逛去了,把活兒都丟給了我們幾個。”主仆幾人說笑了一回。漪華慢慢地吃了飯。
飯畢,漪華接了一月遞上的茶漱了口,一麵用帕子拭了唇邊的水漬。百舸方將才沏好的茶奉上。漪華才端起茶,就見千江和萬綺兩個笑嘻嘻地並肩走了進來。
萬綺道:“小姐,才剛我才說千江這丫頭偷懶去了,這不就坐實了,在園子裏逛到這會子才進來。”
千江忙道:“小姐,您可千萬別聽萬綺這蹄子嚼舌根,奴婢可不是聽小姐前兒在念叨著要吃芍藥餅,巴巴的跑到芍藥圃去看看芍藥花兒開得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