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書心中一跳，謝遲在軍中待過幾年？墨玉山莊給的信息中並沒有提及謝遲這一段，隻說有傳言謝遲失蹤過五年，難道這五年他是在軍中……
謝遲牽牽嘴角，有些好笑地看著趙南川：“如果有一天晉北真有戰事，你做什麼？”
“我當然是取上將首級於千萬軍中的大俠！”趙南川氣勢昂揚道。
謝遲道：“你的武藝自然是夠了，可敵百人之術始終還是不如敵千萬人之術。”
“敵千萬人之術是你們這種操心命的人要學的，我這種聰明人自然是不用去學。”趙南川笑嘻嘻，伸手撫摸馬兒精亮的鬃毛，忽然又道：“那你學這敵千萬人的本事，到底要不要做千萬人的統領？”
謝遲淡淡道：“怎麼又提這話，我還當你已經明白了。”
“三哥，你不為你自己，也要想想晉北的百姓。”趙南川一改散漫的神情，正色道。
謝遲想了想，停下手上的動作，轉過頭來看著趙南川。他微黑的臉上劍眉微皺，神情冷然，竟有幾分凜然之色，開口語氣是難得的嚴肅：“南川，你我兄弟，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但今天我說最後一次：晉北的事，我大哥一樣能做得很好，比我更好。假如他不行，那我會去擔這個擔子。但是，他確實有能力擔起這個責任，有能力保護晉北百姓，保衛晉北國土。所以別說我不會主動去爭，就算父親要把這位子給我，我也不會要。我相信，大哥完全有能力做得比我更好。我並不想因為這世子之位和大哥生出嫌隙，更不希望由此擾亂晉北的局勢。”
趙南川語塞，悶了半晌，才緩緩地說道：“你不想生出嫌隙，是因為你無心這世子之位，可你怎知他有心無心？”
謝遲尚未回答，趙南川又緊逼問道：“若他有心，已非無私，又怎能保證他以後能以公心相待晉北百姓？”
謝遲竟被這話問得一時答不上來。
月上中天，萬籟俱靜。季書靜靜躺在床上，往日倒頭就睡的她今夜卻睜著眼睛有些難以成眠。多年來一直掙紮在自身的生死存亡之上，她從來沒有心思去考慮其他事情，更別提什麼國政大事。但幼時爹爹的教導仍刻在心底深處，成為她這麼多年來一直的堅持，比如她哪怕被墨玉山莊如何威逼，絕不肯濫殺性命；比如她始終能夠明白“義信”的界限，從來不會害人；比如她今天聽過謝遲的話後，心中竟對謝遲生出一絲敬意。
“隻要他的心和晉北百姓的心在同一個方向，縱有私心又何妨。”
這是謝遲最後的回答。
季書在約定的時間把消息傳回了墨玉山莊。墨玉山莊裏，一雙芊芊素手打開飛鴿帶來的信條，上麵寫著一行小字：“晉北欲為兩子婚配，遲動向不明。”
旁邊一位綠衣女子接過紙條去看了，道：“這麼快就混成了謝遲貼身侍女，還以為她是個有本事的，叫她打探謝遲的動向，她卻說動向不明！”
墨玉倒不在意，淺笑道：“以她的水平，要是真能打探到謝遲的動向，倒叫我刮目相看了。她這樣的老實丫頭，哪裏是晉北公府兩位公子的對手，多少得點消息而已。將來山莊人手起來了，再派人過去，到時她若是聽話，讓她做個策應罷了。”
“說來晉北公如今一回來就張羅兩個兒子的婚事，也是之前將兩個兒子耽擱得狠了，想必晉北的顯貴們都已是蠢蠢欲動想要攀上這門親事。”綠衣女子瓏珊道。
“定了親事，下一步就是，立世子。”墨玉摩挲著手腕上的玉鐲，柳眉輕蹙，仔細思索，“根據我們的消息，大公子謝逕其人風度翩翩，性情精細明察，做事雷厲風行，謝銘不在晉北的這幾年，都是由謝逕隨著老夫人出麵主事，已經在晉北有了相當的根基。而二公子謝遲聽說武藝極高，也不是個簡單人物，但一向深居簡出，性格孤僻，跟晉北各高門大戶素無往來。”
“這麼說，謝逕更有勝算。”瓏珊道。
“立世子不僅要考慮晉北公的愛重，更要考慮各方勢力的勢態均衡，謝逕已占先機。晉北公謝銘也不是個糊塗人，再怎麼也不會立一個掌不了舵的艄公。”墨玉眼中閃爍，露出犀利的光芒。
“是啊，孤僻性子的人怎麼做一國之主呢。”瓏珊素來十分佩服大姐墨玉的聰敏決斷，“大姐正是一早就看出這點，才將茗兒安插到謝逕身邊吧。”茗兒是墨玉山莊最出色的細作。
墨玉嘴角牽起一絲弧度，眸光銳亮：“世事難料，不到最後一刻誰也說不準，性情孤僻的人說不定是在韜光養晦。熱灶就茗兒去燒，冷灶就讓季書那邊先燒著罷。”
季書忐忑地的等了幾日，墨玉山莊終於傳來了下一個消息：讓她弄清楚謝遲想結下哪一樁親事。季書鬆了一口氣，看來上次傳回去的消息終於是將山莊敷衍過了，至於這謝遲想和誰接親的事，就慢慢打探著再說，府中人這麼八卦，何愁沒點真真假假的消息。
做大丫鬟的日子十分愜意，謝遲每日卯時起床，吃過早飯就出門，季書便溜達出九柏院撿著僻靜處閑逛。這一日越走越偏，季書也不知走到了何處，月洞門後竟隱蔽著一個小巧的院落，走進去隻見院中藤蔓叢生，土塵堆積，門窗破舊脫落，像是荒廢已久。季書轉身要離開，突然聽得那屋中傳來一聲響動，季書猛然回頭，渾不知自己此時已站在生死之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