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沉魚的臉色從起先血充頭頂的潮紅漸漸轉為極力克製的羞紅,這時又到了放開手腳奮力一搏的彤紅。她的十截腳趾如同鷹爪般的纏繞著絲綢絨被,脛骨和腓骨開始有節奏的大幅度顫抖。比目魚肌上的青筋道道暴脹成一馬平川,似要極力衝破皮膚的限製。在意識和軀殼徹底決裂之前,雙眼似睜若閉的南宮沉魚想起了她一生當中最為摯愛的尉遲丘。那個上馬能夠橫掃千軍,下地可以彎弓射月的壯碩男人,也有著和慕容明一樣膨脹鼓實的肱二頭肌。
無論他們寄居的山洞外麵是繁星滿天還是雷雨交織,隻要她頭枕著尉遲丘身上的那些如同沼澤地般的坑坑窪窪的肌肉上時,總能呼吸勻稱的安然入睡。為了能給南宮沉魚營造出最適宜的失眠姿勢,尉遲丘也會徹夜不眠的擺出各種高難度的體位來迎合她的需求。每次她神清氣爽的從美夢中醒來,他睜的一絲不苟的瞳孔裏總會陳滿疲憊。她又是心疼又是幸福的嬌聲指責他的膠柱鼓瑟,他的回應則永遠都是一張心甘情願的笑臉。很多情況下,老實並不能單純的歸為美德。
大汗淋漓的他們兩人如同一公一母兩條久別重逢的毒蛇,越纏越緊。兩條繩子勒的太緊往往會適得其反功虧一簣,兩條毒蛇卻不會。身為先天缺乏四肢輔助的爬行動物的它們,隻能通過軀殼的互相擠壓來感知人世的血雨腥風。慕容明像是采摘花蕊的蜜蜂,埋頭苦幹的鑽進花瓣最深處。南宮沉魚則好似一口水質甘美的深井,水桶往裏丟的力度越大,越能擊起井壁的回聲。那個激動人心的澎湃時刻,是在他猛然提速又倏然刹住的間隙來臨的。
慕容明的雙眼瞪成了兩盞油燈,身子凍僵了一般支在那裏大氣不敢深喘。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的時候,南宮沉魚的也好不到哪去。她的咽喉像是被人掐斷了似的幹吼了一聲,提到嗓子眼兒的心髒堵在那裏停止了喘息。歡喜的淚水在她血絲淋漓的瞳孔裏奪眶而出,不住戰栗的下身天崩地裂般的急促搖動。慕容明的身子僵在半空中一動不動,南宮沉魚尖利的牙齒撕咬的疼痛與快感都深及骨髓。鮮血摻兌著汗水沿著他能想象的順序依次淌下,他緊抱著她周身酸疼的進入了夢鄉。
夢中的二人依然沒舍得放過這段意識模糊的時間,他們又接著勢均力敵的“追尾”了不止三百回合。每一回合所能產生的能量,都絕不亞於地震海嘯的摧枯拉朽。淒厲的寒風吹刮的窗外的樹枝亂顫,顫抖的樹枝間一輪明月也是風聲鶴唳的搖搖欲墜。先行醒來的南宮沉魚看著身邊酣意正濃的慕容明,內心泛起絲絲莫名的惆悵。她回味著那些不可思議的纏綿時刻,仿佛剛剛遠去的它們和自己毫無關聯。可潛意識裏飄飄欲仙的奇妙感覺意猶尚存,她的十片指甲內也確實鮮血淋漓。
兩行滾燙的熱淚從她的眼角一直滑到耳畔,那是因為感動還是由於憤怒?兩個原本互不相識的陌路之人,現在正躺在一張床上越嶺翻山。他們各自身上甚至都背負著你死我活的血海深仇,如今卻赤手空拳的進行了一場“狙擊戰”。然而,又有什麼關係?若是上天執意要成就這段孽緣,她又有什麼辦法呢?一天之前,她還對他痛恨的寸心如割;一天以後,她就和他正式成為了合法夫妻。人生的路途那麼漫長,她竟然鬼使神差的要和自己的殺父仇人攜手同行。
她愛他嗎?是或者不是都無關緊要,緊要的是愛能拯救一切嗎?什麼樣的愛,才能使得兩個已經無可救藥的仇敵不顧一切的在一起?她又想,在一起的兩個人不都是因為愛吧?若是軀體的狂歡可以直接轉化成愛,她倒是覺著並不失為一筆劃算的買賣。老天爺留給她能愛的人愛少了,眼下的這個她必須要好好用心把握。不管他以前怎樣的無惡不作,從今天起,她接受他優點的同時也要順帶著容納他的汙濁。更何況,幾個月來的觀察,她但憑直覺就知道,他其實是個內心極度脆弱的人。刻骨的戀母情結折磨了他整整二十年,而且還要一直折磨下去。她開始懷疑,是不是我們每個人生來都是俘虜,命運的俘虜。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被命運俘虜到底?我和你有著不共戴天之大恨深仇的時候,還是願意被你愛和愛你。我的心裏太冰冷了,需要有個人來溫暖,並且期望那個人能是你。你讓我可以毫不防備的敞開心懷,與你和天地萬物融為一體。這一刻能夠有你,我沒有想過太多,真的沒有想過太多。我不管前塵後世如何如何怎樣怎樣,我隻要此時此刻和你同生共死。我不怕美夢會醒,我隻怕夢醒時分第一眼看到的那個人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