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陳常侍竟還有如此眼光,”高澄笑道:“能得到這柄刀實屬巧合,六月初我因事前往晉陽,在晉陽城城門外見一男子在路旁插標賣刀,我原對此不以為意,誰料那天坐騎無故失控,踢翻了那男子的貨架,為了安撫此人,我便將他所賣之刀盡數買了下來。待到了晉陽城中,細看之下,發現這些刀居然每一把都是刀中絕品。我當即便命親衛到城門處尋找那人,但那人竟就此杳無音信,就連崔尚書盡力探尋了數月,也沒能找到此人。”
“聽陳常侍的語氣,似乎對這刀的製備工藝頗為熟悉?”崔暹在一旁插言道。
“大將軍,崔尚書,你們來看看,”陳元康指著寒光凜凜的刀身朝兩人招呼道:“這把刀刃部鋒利輕薄,顯然是用灌鋼法煉製;而刀背卻寬厚深沉,定然用的是熟鐵製作,這表明製刀之人能根據不同的用途合理選擇材質,發揮各種材質的優點和長處。
“大將軍必然知曉,一把刀的背部、刃口起著不同的作用,因而要具有不同的性狀:刃口主刺殺,硬度要求高,這樣才能保證刀的鋒利,所以應該選擇硬度較大的鋼來製造;而刀背主支撐,韌性要求高,以使刀在受到大力衝擊時不致於輕易折斷,所以應選擇韌性較大的熟鐵。
“製刀者正是基於這種考慮,在製作刀具時把熟鐵和鋼巧妙結合起來,將二者恰到好處地用在合適的地方,這便是微臣所說的妙不可言之處。”
“原來如此!”崔暹與高澄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道:“陳常侍既知製備之法,想必對能運用此等技藝之人也不會陌生了,敢問陳常侍可有什麼線索以教老夫。”
“能熟練運用這種技藝的人,絕非一般的工匠可比,陳某對此也一無所知。”陳元康低著頭想了一陣,突然猛地一拍大腿嚷道:“陳某倒是知道一個地方,如果那裏的人都無法煉製此等寶刀的話,天下想必再也無人可以煉製了。”
“哦,陳常侍說的是何處?”崔暹急切地問道。
“墨門!”陳元康語帶欽慕地說道:“大將軍如果想要找,可到洛陽城北三十裏處的北墨青苑中,拜訪北墨巨子青離。”
“北墨巨子青離?”高澄蹙著眉頭訝然道:“你是說這個叫什麼綦毋懷文的,是汝陰程家程青離的門人?”
“什麼?!這墨門北派竟與汝陰程家有這麼深得瓜葛?”陳元康失聲叫道:“大將軍方才說的程家的程青離,莫非就是北墨巨子青離?”
崔暹看了高澄一眼,見他麵上神情頗為尷尬,不由得輕歎了一聲,道:“如果這綦毋懷文真是北墨門中子弟,那就算我們找到了他,他恐怕也難為大將軍所用。”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陳元康仰著臉朝高澄急聲問道:“難道大將軍因事開罪了墨門北派?”
“汝陰程家被滅族流放之事,想必陳常侍也是知道的,”崔暹看了看高澄那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沉吟了一陣,緩緩說道:“此事原本並不複雜,大將軍聽說汝陰程家家主程道雍之女程青離容貌美豔,欲將其納為妃嬪,便遣崔季舒崔侍郎前去與程道雍商議。
不料程道雍卻以其女早有婚約為由予以婉拒。崔季舒返回鄴都時,正遇尚書令、京畿大都督高洋,高都督聽後大怒,隨即以程家曾暗助過南梁陳慶之將軍為由,出禁衛鐵騎將程家滿門屠戮。
不久後,大將軍便收到了一封北墨巨子的來信,其人自稱程家餘孽程青離,信中直言滅族之仇不共戴天,有生之年必手刃元凶之類。隨即,原本仕官於國家的材官、工匠甚至占星卜象之流盡數去職,墨門北派由此與大將軍全麵交惡。為彌補雙方關係,老夫便諫言大將軍,盡赦程氏餘人之罪,並按其長者意願進行了妥善安置。”
“難怪我最近總是覺得軍中器杖多數破舊,需替換卻遲遲不能到位。”陳元康點了點頭,沉重地說道:“墨家所精,雖非農非商,但一刀一劍銳利與否直接影響到士卒臨陣的勝負,大將軍與墨門交惡,臣之怕時日一長,我三軍戰力將會大受影響啊。”
“這個大將軍又豈會不知,隻是事已至此,別無他法。當前能做的,是在全國大量征集能製鎧煉兵的工匠,先將眼前的這場戰事支撐下去再說。”崔暹長歎了一口氣道:“隻要東南能一戰而定,國家將無分割之憂,到時方能騰出手來解此難解之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