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朕是天子(1 / 2)

樹樁後悉悉索索地輕響了一陣,過了好一會,一個蓬頭垢麵的腦袋從枯樹樁後顫巍巍地探了出來,似乎是被麋鹿身上的鮮血和元善見手中的羽箭嚇到了,躲在樹樁後的那人啊地驚叫了一聲,飛快地又把頭腦袋藏到了樹樁的後麵。一伸一縮之間,時間雖短,但元善見卻看出了那人定是一名女子無疑。

難道高澄真敢做下這等荒悖之事?元善見厭惡地鎖緊眉頭,冷冷地叫道:“你若再不出來,朕手中的羽箭可不認人了!”

“皇上?你是皇帝?!”躲在草叢裏的那名女子聽到元善見口中自稱為朕,忙不迭從樹樁後連滾帶爬地翻了出來,在地上膝行了幾步,拱身趴倒在他腳邊,哀聲大叫道:“陛下救救奴婢,陛下救救奴婢!”

元善見往後退了半步,低頭看著身前衣衫襤褸得如同乞兒一般的女子,沉聲道:“抬起頭來!”

那女子聞言,怯怯地抬起了頭,一個黑灰斑駁,神情惶懼的麵容頓時呈現在元善見眼前,細細觀瞧之下,元善見見這女子雖塵垢未洗,蒿草滿頭,但半遮半掩之下卻是眉目如畫、髻鬟如雲,幾點白嫩肌膚透於晨露,一身凹凸之姿隱於襤褸,儼然一個落拓流離的美妙佳人。

“你讓我救你?”元善見年輕的身體裏荷爾蒙隱隱有飆升之勢,他上下打量了這女子一眼,輕聲問道:“你是何人?是高將軍的家伎還是奴仆?怎麼會出現在皇家禁苑之中?”

“奴婢不是高將軍的家伎奴仆,奴婢本是襄城縣人,家中姓薛,原本也是清白人家,隻是後來家中遭了變故,不得已淪落為奴,”那女子伏地哀聲道:“數月前襄城縣縣尉韓奎殺了縣主,想在縣中用計殺掉侯景的信使,因此逼迫奴婢及姊姊前往服侍。不料侯景的信使逃出了襄城,而奴婢的姊姊卻在大火之中死於非命。”說到這,那女子頓時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元善見靜靜地看著她吞聲啜泣,眼中的火焰漸漸黯淡了下來,他拍了拍他不斷抽動的柔美香肩,歎息了一聲,柔聲道:“看你言談舉止,想必家中原本也不是蓬門蓽戶的卑賤愚夫。而今中州紛亂,你一介弱質女流千裏流散,其間艱辛,必非常人所及。隻是朕很好奇,你既是從襄城來,為何不在鄴都城中落腳,反倒孤身一人到了這鄴東圍場了呢?”

“奴婢不是孤身從襄城流落到鄴城來的,”那女子抹了把眼淚,淒聲道:“當日清河公高嶽在城外駐紮了騎兵,見侯景信使逃出襄城後,領兵進城搜索,他麾下將士趁機大肆搶掠,一名軍卒將奴婢抓獲後,獻給了高嶽。”

怎麼在哪都逃不開高家的人,元善見聞言皺了皺眉眉頭,淡淡地說道:“清河郡公高嶽?此人早先與高歡一同舉兵,對朝廷頗有功績。如今在鄴城中留守輔政,號稱鄴城四貴,你既沒身於他,自可得享富貴,卻為何又淪落到了如今這般田地?”

“清河公性豪奢,好酒色,家中歌姬舞女、鍾鼓器樂冠絕諸王,奴婢不過一小縣奴隸,豈敢望王侯之富貴,”女子掩麵悲泣道:“昨晚清河公醉酒,竟欲將奴婢賞賜給他府中數名親衛取樂,奴婢不堪其辱,趁他酣睡之際夤夜逃離了清河郡公府,奴婢在鄴下舉目無親,無地可容,萬般無奈之下,隻得冒死逃入禁苑,唯盼有一日可以得見天顏,乞一聖命,重歸故土,脫卻那無休無止的非人屈辱。”說到這,女子往前爬了幾步,一把抱住元善見的腿,大哭道:“願皇帝陛下垂憐!”

“你有如此膽魄見識,可謂是女中之豪傑,”元善見俯下身子,挽起她的手臂將她拉起身來,細細端詳了一下她掩藏在塵灰裏那梨花帶雨一般的嬌靨,長歎了一口氣道:“你既然是襄城縣人,自然也是我大魏國的子民,你在鄴城中住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想必你應當知道,朕雖名為天子,實際上卻不過是高家的提線木偶而已。”說完,元善見慘然一笑道:“我欲憐卿,其誰憐我乎?朕不怪罪你擅闖禁苑,你要活命,還是自回清河郡公府上去吧。”

那女子聞言,汙垢中露出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渾身上下抖動得就像那秋風中蕭瑟的落葉,過了好一陣,她抬起頭來,嬌柔的臉龐上盡是決絕之色:“陛下既不救奴婢,奴婢寧死,不願再受此淩辱!”說完,她猛然撲身上前,從元善見手中一把搶過那枝帶血的羽箭,仰天哀嚎了一聲:“爺、娘、阿姊,媚兒來陪你們了!”說完,手腕一轉,將羽箭朝著胸口直直地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