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不了那麼多了,禍福無門,惟人自召,阿夏那小女子就不是個善茬!想到這,程越不敢多做遲疑,他在隊伍中高聲應諾了一聲,大步流星地穿過人群來到一眾貴客麵前,將手中環刀丟在一邊,俯身屈膝半跪在宣城王蕭大器麵前,朗聲道:“卑下河南王麾下中軍第九幢甲隊隊主汝陰程越,見過宣城王,見過河南王,見過各位將軍!”
話音剛落,程越似乎感覺到身前那名蒙著輕紗的女子身子動了動,一個蘊含著怒意的驕哼聲若有若無地傳入耳中,他偷偷抬起頭來看時,卻見迎接他目光的,是宣城王那張英俊的似笑非笑的臉。
“你便是程越?”宣城王盯著程越的眼睛看了一陣,轉頭朝陳昕笑道:“本王見你儒雅沉毅,器宇不凡,不像是尋常軍卒,卻不知你是汝陰程家哪一族的子弟?”
程越聞言,恭敬地施了一禮,莊重地回答道:“稟宣城王,卑下乃汝陰程家歸一堂嫡子,家父上道下雍。”
“什麼?!你是歸一堂程道雍程老先生的嫡子?”宣城王失聲叫道,他驚愕地與陳昕麵麵相覷,卻見陳昕麥色的臉龐因激動而顯得更加紫紅起來,他朝陳昕擺了擺手,沉聲道:“你既為大族子弟,卻為何會流落到河南王軍中來當了一名小小的隊主呢?”
“唉,家族慘遭荼毒,門庭敗落,族人星散,程某不過一喪家之犬而已,能有幸托身行伍,時受侯王護佑,已是餘人的福祉了,”程越長歎了一口氣,語態蕭索地說道:“隊主之職,已是上蒼恩賜了,卻不知我那些在禍亂中僥幸活命的族人如今都過得怎麼樣?在南在北?為奴為婢?每念及此,痛入肝腸啊。”
“歸一堂之敗亡,朝廷也極為心痛,”宣城王看了程越一眼,沉聲道:“我記得當時皇帝陛下正在下棋,聞訊後,傷心地將棋子丟進禦池中,歎息道:‘陳慶之不再,朕幾忘弈棋之趣;程道雍蒙難,江北再無可敬之人’。自那以後,陛下常以未能及時遣兵前往接應救援而深夜自責。”說完,他頓了頓,接著問道:“不知程隊主接下來有何打算?”
“打算?”程越長籲了口氣,輕聲道:“天下紛亂,兵凶戰危,軍伍之人,何言其他?程某既廁身河南王麾下,自是唯侯王馬首之瞻,南歸之行,何去何從,程某心中並無他望。”
“不行!你不能再跟著侯景了,你得跟我們走!”陳昕在幾次三番想要說話卻被宣城王眼神阻止後,聞言終於爆發了起來:“令尊是家父的救命恩人,你便也是我陳家的救命恩人。當日程家有難,我與大兄也是事後才知曉。大兄與我在家父靈位前請罪,誓言日後哪怕隻能尋得程家一人,也要盡心竭力供養扶持。我又豈能睜眼見你往火坑裏跳?!”
“侯景愚鈍,不知陳將軍此言何意?”侯景聽了陳昕的話,用一雙閃著精光的眼睛朝宣城王匆匆一瞥,正色問道:“我侯景舉河南之境誠意南歸,如今雖被困孤城之下,但向往朝廷之心天神共鑒!卻不知為何在陳將軍看來,侯某軍中已然成了一個不堪麾下將士容身的火坑?此中緣由,還請將軍示下!”
“河南王言重了,陳將軍一時心急,口不擇言,還請多加寬宥。”宣城王狠狠地瞪了垂頭喪氣的陳昕一眼,朝一臉警戒之色的侯景笑道:“河南王乃仁厚長者,想必不會與一後生末學多加計較吧。”
“請宣城王明示!”侯景死死地盯著宣城王,語氣生硬地堅持道。
“好吧,此事原本也不欲隱瞞侯王,隻是此地不是議論大事之所,還請侯王與我等一並入城中詳加商議。”宣城王無奈地笑了笑,抬腿往城內走去:“本王帶有兩條聖諭,請河南王到衙中接旨。”
“敬受命!”侯景和王偉對視了一眼,陰沉著臉悶聲不響地跟在宣城王身後往城中走去,身後諸人見此,也都紛紛拔腿隨著他們朝前走,一時間,從南城門到內城的街道上馬蹄滾滾,旌旗飄飄,人聲沸沸,煙塵囂囂。
有點不知所措的程越不由自主地跟在宣城王身後,正為是走是留猶豫未定時,忽聽得耳畔一個嬌柔軟糯的聲音嗔怪地問道:“程越,你可曾欺負過阿夏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