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王久在禁中,眼界定是極高的,不知道卑下這些百戰餘身,還能入眼否?”侯景見那年輕男子在城門樓下停下腳步打量著程越這一群人,便微微直了直身子,笑著說道:“自卑下揮旗出洛以來,大小數十戰,之所以能堅持到得見天家使者,全賴他們之力。”
“本王自小便聽人說侯王麾下多無雙猛士,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那男子緩緩掃視了眾人一圈,歎息道:“為國家出生入死者,都是我大梁的壯士!”說完,他朝眾人長身一揖,高聲道:“諸位拋家棄子,出生入死,為我大梁開疆辟土,大梁絕不會忘記諸位的赫赫功勞!本王今日奉皇帝陛下聖命,前來懸瓠勞軍,凡城中將士,無論大小尊卑,皆增秩一等,賞錢十萬,待來日身臨建康,誇功闕下時,另有賞賜!”
“卑下代將士們多謝天子厚賜!”侯景臉微微抽了抽,躬身謝道。
“侯王不必多禮,侯王不辭辛勞,萬裏來歸,此乃大梁之福啊!”那被稱為宣城王的男子抬了抬手,感慨地說道:“當日在禁中受皇命時,皇爺爺曾親口對我說,我國家形如金甌,原無傷缺之處,但河南王裂土而歸,若無天誘其衷,人讚其謀,不至於此。隻因敵寇勢大,水陸難行,我軍雖盡力北進,卻不能救侯王於潁川城中。如今羊將軍大軍已到城下,侯王大功已成,自可高枕無憂了。”
“蒙陛下如此掛懷,卑下真是無地自容了。”侯景垮著臉歎息道:“如今河南七州一十二鎮僅豫州尚在,北兗州以東,潁川以北盡在敵手,卑下抱薪救火於宇文,坐失疆域於高氏,實無麵目見陛下於台城之中了。”
宣城王笑著搖了搖頭,安慰侯景道:“大夫離開國境,還有自做主張的權力呢,何況你始創奇謀,將建大業,理應根據戰事的發展而便宜行事,隨機應變。你一片誠意,心係朝廷,何須心懷歉疚呢?”說著,他用手一讓身後那名年邁的將軍,介紹道:“今日隨同本王來的,還有兩位將軍,這位是侍中、高昌縣侯羊侃羊將軍,”又指了指旁邊那位年輕將軍,接著說道:“這位是驃騎將軍、臨川太守陳昕陳將軍,此次皇帝陛下遣他兩位隨本王同來,就是想要和侯王商討一下下一步的安排。”
“什麼?!老將軍竟是昔日在雍州一箭射死莫折天生,擊潰岐州叛軍的征東大將軍、钜平侯羊侃羊祖忻?”侯景聞言,大驚失色,忙轉過身來躬身下拜道:“侯某有眼無珠,不識羊將軍,望祈恕罪!昔日將軍南歸,於暉、高歡、爾朱陽率數十萬大軍圍攻兗州,將軍血戰月餘,從容脫身,侯某聞之,傾慕至極!”
“什麼征東大將軍、钜平侯?那都是北胡的濫稱,何必再提!”羊侃淡淡地看了侯景一眼,道:“如你所說,當日老夫率眾南歸梁朝,局勢並不比當下輕鬆,河南王若一心報效朝廷,羊某願獻犬馬之勞。”
侯景誠惶誠恐地俯身道“老將軍珠玉在前,侯某敢不忠心不二,繼之以死乎!”
“侯王不必如此謙抑,羊將軍你既然認識,那本王就替你介紹一下陳昕陳將軍吧。”宣城王見狀笑道:“陳將軍乃昔日白袍將軍陳慶之的第五子,他七歲能騎射,十二歲即隨父北上洛陽,隻是中途遇疾返回了京師,否則的話,”宣城王轉頭看了看陳昕,大笑道:“隻怕這白袍將軍的威名,陳小將軍也要分走一半了。”
“名軍大將莫自牢,千軍萬馬避白袍!陳慶之將軍的風采,侯某怕是一生都忘卻不了了。”侯景臉上再次堆積起驚駭的表情,好半晌,他長歎了口氣,道:“南朝秉天地之靈,名將大宿多如星辰,侯某能順命朝廷,也算是得歸其所了。”
宣城王聞言,臉上堆起燦爛的笑容,他一把將侯景的手抓住,朗聲道:“侯王不負於朝廷,朝廷必不負於侯王!此處不是長談之地,本王就喧賓奪主一回,請侯王及諸位入城!”
“請!”侯景的手被宣城王緊緊地握在手裏,隻覺心中煩躁難安,他試著想將手抽出來,但暗用了幾次勁,都沒能擺脫宣城王的手掌,隻得尷尬地笑了笑,訕訕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宣城王既為皇帝陛下的長子長孫,自然便是懸瓠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