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蕭梁援軍遷延不進,自誤時機,此乃天將河南之地交於都督,都督擁東南雄兵,輕騎到潁不過三日,待兵到潁川,則河南之地皆可唾手可得!”
“且不說你這分析是否合理,我倒想問一問,你為侯景求援,就不怕我大軍一到,侯景便不再是潁川之主了?倒持太阿,授人以柄,這難道會是侯景這狡詐的羯奴願意做的事?”王思政嘴角抽動了一下,淡淡地說道:“又或者,你們不過是打著順手牽羊的主意?”
“王都督過慮了。”程越聞言不慌不忙地說道:“昔日河南王舉兵時,便通告三軍,決意南下,可見河南雖好,不是侯王的棲身之所。且侯王軍中多有南人,如卑下等久慕江南繁華,不願蜷身軍旅,唯求杏花煙雨,吳儂軟音。隻要都督奉行‘南人歸南,北人歸北’,潁川城中將半是兵源半是友。”
“哈哈哈哈,好一個半是兵源半是友!”王思政緊盯著程越看了一陣,猛然間轉頭朝那白麵老者大笑道:“崔刺史,沒想到一個從侯景身邊出來的小小隊主,竟與本都督的見解不謀而合。看來這出兵一事,還需再做商議了。”
“都督不可啊!”崔刺史漲紅著一張老臉叫道:“巧言令色鮮矣仁!此子不過是仗著些小聰明,在此間搬弄是非而已,卑下懇請都督懸劍斬此小兒頭顱,”崔刺史紅著眼盯著程越,恨恨地道:“卑下不讚同都督出兵,實在是考慮到荊州兵力不足,傾巢而出占據河南,無異於杯水車薪,到時候隻恐疆土未拓展,而根據已失啊!”
“崔刺史之法,不過是穩紮穩打,以荊州為根本,主力絕不前出,以保萬無一失罷了!”程越理也不理崔刺史那殺人般的目光,自顧自地說道:“所謂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此之謂也,與那姍姍來遲的蕭梁援軍可謂不謀而合。其所顧慮者無非有三:其一、荊州兵少,不足以製河南全境;其二、潁川易攻難守,若高賊全力反撲,圍以眾兵,難免進退無門;其三、擔心侯王名為求援,實則與南梁暗通,懼怕兩廂合兵,攻取荊州。”
說完,程越伸著三個手指頭在眾人麵前晃了晃,笑道:“這三條理由,說起來有板有眼,實際不值一駁。南梁國主年事已高,早失進取之心,由其援兵可見一斑,不堪為慮;北方高歡新死,高澄繼位,國內至今人心浮動,大軍難出。此正千載難逢之絕佳時機,若再加遲疑,南梁新主繼位,高氏收攏人心,到那時,不僅河南之地無望,隻怕荊州也會難當兵鋒了。”
王思政起初還隻是以戲謔的眼神看著程越,待他分析起三條緣由後,他的眼神就漸漸變得淩厲起來,他原來不過是將程越的話當做向淅州刺史崔猷表明立場的工具,現在卻不知不覺地在心底升起了一股難以言說的不安和戒懼。
“好了,這事就說到這吧。侯景的求援本都督知道了,你且先在方城縣驛館中住下,等我稟報宇文丞相後,自會差人知會與你。”王思政麵色凝重地終止了這局談話,語氣生硬地向程越下了逐客令。
“叨擾了都督這麼久,卑下深感不安。”程越愣了一愣,心中一跳,忙俯身行禮道:“卑下替侯王多謝都督盛情,卑下這就告退!”
王思政臉色陰晴不定地看著程越大步出了內堂,呆立了一陣,轉臉朝那紅臉文士吩咐道:“雷主薄,煩請立刻向丞相修書一封,就說本都督決意分路進取河南:著郭賢部率步兵五百出三鴉,向北占據魯陽;權景宣部領步騎一千,向南攻占豫州,本都督親帥其餘步騎精銳,由中路直驅潁川,三路兵力加緊部署,待丞相書到後,即刻進發!”
“都督,如此一來,您所統之眾就不足萬人了,河南之地,可是有七州一十二鎮啊!”崔刺史老淚縱橫地掰住雷主薄的胳膊,朝王思政喊道:“都督三思,請都督三思啊。”
“我已經思慮得很周全了!”王思政輕聲卻堅決地說道:“你就不要阻攔我了,我王思政一切皆為丞相所賜,能為國家拓地河南,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