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鳴鏑飛(2 / 2)

“不敢,參軍請看。”程越用手一指前方黝黑寂靜的街市,不緊不慢地說道:“這座所謂的臨汝軒雖未居城央,但所處也並不算偏僻,為何被大火燒了這麼久,卻不見一人前來救火?非但如此,我等在此鏖殺了許久,城中卻始終安靜得如同無事一般,漫說毫無喧嘩之聲,就連尋常燈火都未多一盞,這等怪相,卑下以為極為反常。”

“你是說,襄城縣中還有其他叛賊在掌控局麵,勾連亂民?”柳昕臉色一白,失聲叫道。

“參軍明鑒!”程越點了點頭,道:“參軍還記得那自稱縣功曹的高成安否?他本與韓奎、張敬同為一丘之貉,但此兩人一死一走,高功曹卻自城門一見之後,再無音訊,卑下不懼其餘,唯恐他仍藏於暗處,另留殺招,若我等貿然驅逐亂民,難免不墜其圈套。”

“圈套?什麼圈套?”趙況心有不甘地叫道:“或許城中亂民早已得報,大火一燃,刀兵一起,便盡皆龜縮於門戶之下,惶惶然不敢言聲而已。如此,正可行參軍的‘驅羊飼狼’之計。”

“幼稚!”程越瞥了趙況一眼,毫不客氣地訓斥道:“亂民未經訓練,不過是烏合之眾罷了,驟臨兵火之亂,豈會人人恐懼龜縮於屋中,而沒有一二個驚呼逃散的?隻怕他們早有預謀,此刻正等著我等自投羅網。如若我等貿然驚擾,難免不陷入內不能安,外不得出的境地。”

“程隊主所言不無道理。”柳昕不安地說道:“依程隊主所言,我等又該當如何?”

“為免打草驚蛇,卑下以為當趁夜潛行出北門。”程越壓低聲音說道:“街市不利於騎戰,城中料無騎兵之憂,出城之前,若前有阻兵,由趙、吳兩人殺之;出城之後,若後有追騎,卑下與劉無敵願擋之!”

“看來也隻能如此了。”柳昕斟酌了一陣,轉臉朝趙況等人道:“你們幾個以為如何?”

“卑下兩人自當全力以赴。隻是,”趙況與吳賁對望了一眼,吞吞吐吐地說道:“隻是程隊主與劉無敵要阻擊敵騎,眾寡懸殊,極為凶險。”

“呸!區區騎兵能耐我何?”劉無敵聞言大怒,麵紅耳赤地指著趙況大叫道:“劉爺爺殺起秀容騎來都像砍瓜切菜一般,還能在這幫廢物手下吃得了虧?!你們兩個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吧,到時如果連攔路的縣卒都鬥不過,休怪你劉爺爺隻會站在一邊看笑話!”

“劉無敵,你!”趙況見劉無敵語帶不屑地貶低自己,麵上頓時掛不住,正待反唇相譏,卻被程越毫不客氣地打斷了,程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敵軍蹤跡未見,前途禍福難料,你等居然有心在此逞口舌之爭?眾寡也好,吉凶也罷,既職當護衛,身臨危局,終歸是要盡力護得參軍周全。”說著,他朝柳昕一拱手,說道:“參軍且放心,我等必勠力同心,共保參軍脫此重圍!”

柳昕深深地看了程越一眼,又將目光從其餘幾人臉上一一掠過,忽地退後一步,躬身朝四人一拜,哽咽著道:“本參軍代侯王多謝各位!老夫願與諸君同聲共生,共脫此難!”說完,猛地朝暗夜中一揮手,低喝一聲道:“突圍!”

趙況吳賁兩人提刀在前,程越、劉無敵操刃在後,幾人四麵將柳昕護在中間,緩緩踏上街市,往北門處悄然退去,一路上但見燈幽火暗,人蹤俱無,唯有乍暖還寒的獵獵夜風從廊閣簷柱間穿過,發出輕微的嗚嗚怪響。夜,越發深沉了。

一行人有驚無險地穿街過巷,來到了北門。此時的北門城門洞開,原本守衛在門洞兩邊的縣卒已全然沒有了蹤跡,隻留下之前被劉無敵一戟劈碎在地的那具殘破的屍體,猶在城樓忽明忽暗的火光裏散發著淡淡的血腥之氣。眾人站在空曠而幽暗的北門中,隻覺得就仿佛站在一隻巨獸張開的幽深大口裏,恐怖而壓抑的氣氛圍繞在身邊久久不去。

“參軍,往哪邊走?”趙況小心翼翼地邊走邊往前觀望,城門外濃厚的黑暗讓他一時難以分辨方向,他硬著頭皮朝柳昕輕聲問道。

柳昕略一沉吟,向程越投去征詢的目光,卻見程越原本緊繃的臉色頓時大變,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枝帶著火光的鳴鏑“嗚”地一聲從城門樓上飛出,直朝眾人站腳的地方射了過來。柳昕暗叫了聲不好,隻聽得城外“喲嗬嗬”鼓噪聲連成一片,明晃晃的火把頓時照亮了襄城的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