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有墨家子弟?你是說,潁川城裏有墨家組織的存在?”程越大吃一驚,道:“墨家學派不是從漢末的時候就消亡了嗎?以前聽你說你精通墨家之學,我還以為你隻是熟讀墨家典籍而已,沒想到你的學問居然是墨家學派一脈相承而來?”
“墨家學派一直存在,從來就未曾真正地消亡過。”周義輕聲道:“西漢武帝時,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我墨家學說隻不過是在官學之上被打壓,自那時起便由顯學轉為隱學而已。這數百年來,我墨家學派始終董道不豫、薪火不絕,一直保持著嚴密的組織,並完整地傳承到了現在。”
“也就是說,墨家學派自漢以來,就一直遊離於廟堂之外,自我放逐於江湖之中了?儒學雖曆為正統難以撼動,但兵家、道家等學說同樣影響深遠,就連來自異域的佛家之學,也在大江南北如火如荼,墨家卻為何甘願如此隱忍不發?”
“子墨子初創墨學,其根源本就在於不滿儒學禮樂之繁瑣,用度之奢靡。因此,凡我墨家子弟,無一不以裘褐為衣,以草鞋為履,日夜不休,以生活清苦為立身之階。時時所念者,不過是天下蒼生之苦,兼愛非攻之義。至於是身處廟堂還是江湖,是萬人齊誦還是口口相傳,都不過是些無謂的虛名之爭罷了。”
“倒是我膚淺了。”程越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神秘兮兮地問道:“墨家是不是每代都有巨子?你們這一代的巨子是誰你知道嗎?”
“墨家的確每一代都有巨子,當下我墨家有兩位巨子。”
“兩位巨子?怎麼會有兩位巨子呢?”
周義歎了口氣,道:“自晉八王之亂以來,我墨家學派就不可避免地卷入了各大陣營之間的相互爭鬥,晉元帝定都建康後,墨家便從此分為南北兩派:
南墨以江陵為中心,也號為楚墨。南墨學派繼承了‘以繩墨自矯而備世之急’的傳統,此派中人信奉‘士為知己者死’的信條,大多任俠行義,遊走四方。他們推崇技擊,精於搏殺,以他們獨有的獻身精神,在刀光劍影的殺伐當中,實踐著墨家的煌煌大旨。
北墨以齊魯為宗,此墨旨在以辯難之術遊曆各國,廣傳‘兼愛’、‘非攻’學說,他們崇尚卻不迷信武力,雄辯卻更看重實效。由於此派中人平和儒雅、堅忍高潔,行事暗合先賢大道,時人多將其奉為墨學正統。北魏孝武帝永熙年間,北墨學派中有人推演出天命歸於西北,其時宇文泰正於長安崛起,北墨中一部分士子認為宇文泰當應此數,於是離開齊魯西入長安,並挾‘義利’之說創立了新的北墨遊仕學派,他們認為,要想實現‘非攻’,其根本方法便是天下一統,而宇文泰所創之製度,與遊仕學派所奉之學說大抵相合。
北墨雖花開兩枝,然遊仕學派並未公然宣稱脫離北墨而獨立,因此時人說墨,依然隻有南北兩派。南、北兩墨又因其地域、傳承不同而各置巨子。”
“那你呢?你是屬於南墨還是北墨?”程越饒有興趣地問道。無論是他的前世還是今生,都不曾知道墨家在南北朝時,居然還有這麼多不為人知的秘事。
“卑下有幸,曾得北墨齊魯學派中的賢士屈尊教誨,因此,可算得上是北墨中人。”
“那北墨現任巨子是誰你知道嗎?”
“卑下曾聽恩師提起過,我派巨子名諱為上青下離。”
“青離?怎麼聽起來像是一個女子的名字?”程越奇怪地問道。
“正如隊主所言,我派現任巨子確為女巨子。”
“你們墨家還真是唯才是舉,異於凡俗啊。”程越不由得感慨道。
“隊主所言極是,墨家子弟遍布天下,卻能推舉出一名女巨子統帥群倫,這正是我墨家崇尚賢能的絕佳例證。據卑下恩師說,這位青離巨子才思縝密、智冠天下,自執掌北墨以來,不僅使得齊魯學派一舉執天下墨學之牛耳,更以其大智慧,維係了齊魯、遊仕一本同源的親密關係,使得北墨兩枝始終同氣連枝,未至於分道揚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