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父子(1 / 3)

“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郝仁認認真真坐在家裏那張唯一的一米半高的樺木桌前,拿著毛筆一筆一劃的描著字帖。

剛認了兩年字的六歲的兒子郝新踩著個小板凳,眼睛瞪的大大的,肉乎乎的小手虛指著字帖,奶聲奶氣的跟著念,“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小爸爸,你在寫什麼,小新怎麼看不懂啊?”

郝仁莞爾,拍拍兒子的小臉道,“這句話的意思是,不要以為是小錯誤就不在乎去避免,不要因為是小恩惠就不願去施舍;是教我們要做個好人。”

小新眨了眨眼睛,“那我把作業借給人小美抄,小新也是好人啦!”

郝仁一愣,看著兒子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心裏一陣疼愛,暖聲道,“好人啊,是別人有正常困難的時候才幫手,可不是幫小朋友做不好的事;小新啊,什麼時候考試不及格了也老實向爸爸彙報,不把考卷藏起來,就是好人了。”

小新臉一紅,道,“那小新不做好人了,電視裏說了,好男人沒人愛,現在的女孩子都喜歡壞壞的。”

郝仁手一抖,剛寫完的“小”字多了一撇,變成了個“少”。氣道,“小孩子家,懂什麼?電視裏都是亂說的,哪個女孩會不喜歡好人,而喜歡壞人的?”

小新嘴一噘,小手在可愛的小臉劃了劃,“羞羞,小爸爸說不過,就吹牛;好男人有人愛,你怎麼沒給我找個小媽媽回來呀。”

“咳咳咳,”郝仁被說到痛處,一推兒子,“去去去,自己玩去,老爸要練字,這些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別管,把書讀好就行了。”

小新‘哼’的一聲,從凳子上跳了下去,小手一背,歎了句,“老爸笑我太瘋癲,我笑老爸看不穿。”沒等郝仁的巴掌找上來,“咯咯”一笑,溜了出去。留下一臉無奈的郝仁傻不愣噔的看著空空的房門,心裏就琢磨,當初孤兒院裏領他回來的時候,怎麼就覺得他老實巴交、可憐兮兮的像自己呢?

敢情這孩子四歲開始就學會演戲了,如今養出了感情,哎,打又舍不得,說又說不過,冤孽啊,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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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郝仁照常六點起床,抬眼便是昨天裱在床頭的“律己貼”,毛筆功底略有長進,他心中也不免一陣得意。

洗簌完畢,買了早點,給兒子泡了杯牛奶,再在小新那紅彤彤的睡臉上來了個“googbyekiss”,便風風火火的往華府大學的圖書館趕。

別誤會,郝仁雖然今年也才二十,但是自幼孤苦,小學之後便開始輟學,做過童工,要過飯,賣過小報,後來因為救了個老教授,五年前便介紹了這份圖書管理員的工作。

神州王國重武輕文,本來圖書館的工作清閑的很,幫人查查書號,做做記錄,關門的時候整理一下書冊順序就沒事了,但這段日子圖書館裏看門的李大爺住了醫院。

李大爺,名叫李知同,年輕時拿過毛筆,練過書法,在當地書法界曾略有名氣,以前這館裏一有告示之類的,便是李老一展書法的時候。

但是人老了,病就多,上個月老人家上廁所摔了一跤,鬧出了個帕金森綜合症,一拿筆這手抖得就厲害,一個“一”字能寫成個“三”字。

為這事,老人家差點要上吊,一輩子就這麼點愛好,結果一跤摔沒了。家裏人死活勸不住,學校裏的領導也有想讓老人家回家休養的想法。結果還是郝仁拍了胸脯,一個人攬兩個人的活。

對著領導就說,“李大爺的工作我來做,您工資還是分兩個人照舊發,我不多要一分一毫,隻要不辭退李大爺就好。”

對著李大爺呢,就說自己其實也愛好書法,但是苦於沒人肯教,大爺雖然自己寫不了,但是可以收了他這個徒弟啊,以後館裏的告示由他來寫,大爺隻負責看門和指導他練字。這才把老人家死了的心勸回來。

拜了師,磕了頭,李老覺得自己後繼有人當天晚上拉著郝仁的手,喝的醉醺醺的,一口一個“有為青年”把郝仁誇的滿臉通紅;結果沒出三天,李老就指著祖師爺的牌子要開徒弟了,沒其他原因,就因為郝仁那資質“簡直比豬還蠢。”

別人一個小時能寫完的東西,郝仁寫上一天也寫不好,李老氣不過,讓他在一平方厘米格子的紙上寫一百個“蠢”字挖苦他,結果交上來黑漆漆沉甸甸的一團巴,老頭氣樂了,笑道,“阿仁啊,你寫的啥字啊?”

“我...我..您老叫寫的,是個‘蠢’字。”

“屁!”李老拿著一生氣,一把胡子抖得比右手更厲害,“三天後你再來,寫不好這個‘蠢’字,就寫個‘屁’來。”

蠢歸蠢,好在郝仁心裏實在,一根筋,別人練一個小時就能練好的他練四個小時,在圖書館時,一閑下來就練字,三天下來,總算馬馬虎虎交了差。

李老見他實在,雖然心裏不滿意,也不好再罵他,隻能當牛教,沒想到郝仁自己倒是練出了慣性,每天上班練,回了家裏,又把他視若珍寶的人生格言默幾遍。一個月來,居然也似模似樣起來。

於是乎,館裏每隔兩三天的什麼新書快訊啊,打折優惠啊,就全歸了郝仁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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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仁不找麻煩,作息規律,又愛幫人,大家對他的印象都好,同事何大姐是個典型的“亂熱心”,多有介紹對象給他認識的,但談了幾個女朋友都因為他太木訥,一個禮拜不到就分手,後來郝仁也死了心,一心一意拉扯六歲的小新,輸灌他的“好人”理論,和兒子抬抬扛,鬥鬥嘴,日子倒也愜意充實。

生活本可以這般雲淡風清,可麻煩如煙雲縹緲,你看不見它時,說不定它便已經盯上了你。

這天早上十點,郝仁正埋頭看著李老借給他的字帖,一根玉蔥似的手指將帖子按了按,一把女聲輕輕柔柔的響了起來,“小哥,耽誤您點時間好嗎?”

郝仁一抬頭,眼見著一個明星似的大姑娘站在台前,笑眯眯的看著自己,齊肩發,學生裝,笑起來露出一排編貝齒,直如芳香嫻適,亭亭玉立的一株幽草。

郝仁自卑感強,見了美女愛發傻,第一次與這種級數的美女如此近距離接觸,不便神思就有些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