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離開五號綠洲後接著趕路。他們在城中逗留了半日,此時再出發,天邊已染了紅霞。
沙漠的夜晚危機四伏,但岠國沙漠寬廣無際,相比之下綠洲的數量屈指可數,僅靠白天的幾個時辰顯然無法從一座城趕到另一座城,他們若是為了不在外露宿而避開趕夜路,那一輩子都走不出五號綠洲……
秦小知會放心領二人趕夜路的原因,一是因這二人的身手即便遇到危險也不可能拖後腿;二是漫漫沙路上分布了許多由墾荒軍搭建的臨時避風港,墾荒軍外出一次少說也要十天半個月,他們日夜與荒漠為伍,自然會想辦法解決在沙漠中露宿的困擾;而第三點,也是至關重要的一點原因,是因合顎蟲喜晝厭夜,極少在日落後出現,也算是大發慈悲的賞賜了沙漠之夜些許安寧。
三人從五號綠洲出發,由東向南行進,中途會經過二號綠洲、七號綠洲、十三綠洲三座城,才能抵達冰木林。他們今日行到半夜,人與駱馬都有些疲倦,正好再往前行不遠就有一處避風港,幾人便打算進去小憩片刻再出發。
這處避風港裏的防風帳有少許殘破,地上散亂著焦黑燃剩的木棍,看樣子應該是許久沒有人來過了。秦小知從隨身攜帶的行囊裏取出火石,尋了些墾荒軍藏在此地的木條,點燃了篝火,又不知從哪拖出兩條又厚又髒的絨毯,道:“沙漠夜涼,梅九你就湊合著同我蓋一床被子吧。”
梅九雖不想與一個大男人蓋一條被子,但考慮到妖女好歹是個姑娘家,便同意了。結果侯蓁蓁卻拒絕了秦小知遞來的另一條絨毯,“你們睡吧,我來守夜。”
秦小知無奈:“……你不吃不喝還能不睡?我們接下來還要再趕一個月的路,你確定你堅持的住?”
侯蓁蓁衝他一豎大拇指:“沒問題。”
“這外星人難道是鋼打的嗎……”秦小知嘀咕著將絨毯遞給梅九,聽他接過被子時小聲念叨了一句“妖女……”,然後迅速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團,大概實在是倦了,合上眼沒多久就發出了輕微的鼾響。
這接連趕了一個月的路,秦小知此時也深感疲憊,他見梅九熟睡後,強打著精神湊到侯蓁蓁身邊,悄聲問道:“你在坤靈穀的時候不是‘唰地’一下就把我帶到山洞了嗎,要不趁梅九睡著也直接帶咱倆去冰木林吧?這一路走下去太浪費時間了。”
“我應該說過我現在沒有多餘的能量可以浪費。”侯蓁蓁答道。
秦小知一撇嘴:“嘖,我還當你那是開玩笑呢。”
侯蓁蓁沉默了片刻後道:“我不喜歡開玩笑。”
賬外風聲嘯嘯,夜風從防風帳上的破口吹進來,激得秦小知抖了個哆嗦,趕忙把身上的絨毯又裹緊了些。
“哎,你說你,做人這麼嚴肅有什麼意思,不吃、不喝、不睡、不怕熱又不怕冷,還不會累,說起來挺無敵的,但我怎麼就替你覺著累呢?”
他見侯蓁蓁不說話,又道:“你看咱倆也認識挺久了,我都沒見你有過別的表情,你是不是麵癱啊?”
火堆燃出劈裏啪啦木條迸裂的聲響,躍動的火苗拉著幾人的影子悠悠輕晃。
“我不是麵癱,我會笑,隻是我和別人約好了隻對她一個人笑。”她的語氣有些不平。
“……”秦小知閉上眼往後仰倒,“跟你做了這個約定的人腦子肯定不好使,不過會把這種約定貫徹到底……你的腦子也好不到哪裏去。”
英勇的青年又一次表達了對女神的不敬,然而這一次神力本源竟沒有降下天罰。
“既然做了約定,就必須遵守。”侯蓁蓁想了許久才這樣說道,可她一扭頭卻見秦小知已經陷入夢鄉。
她走到火堆旁,用手指輕輕戳了戳那點可憐的火光,火焰隨即瘋漲,熊熊往上躥出,瞬間溫暖了帳內每一個角落。那二人在熟睡中因寒冷而蜷縮的身體逐漸放鬆,麵上也顯出幾分踏實感,侯蓁蓁望了他們一眼,轉身走出了防風帳。
沒有蟲鳴,沒有草動,沙漠的夜晚很靜,偶有夜風吹過,除此以外,萬籟俱靜。
為了確認周圍是否安全,侯蓁蓁開啟了聽覺強化。
沙土中沒有合顎蟲潛伏的細響,四周也沒有任何猛獸接近的痕跡,卻傳來了一句被風吹得飄忽的話語——
“沙巨……救……”
她集中注意力再度擴大了聽覺——
“周隊長——!”一名男子聲嘶力竭地痛呼。
“馬……老弟,你快逃!”
另一男子氣若遊絲地低歎。
“我們隊十二人,不能人人都命喪這沙巨人之手……我還能再拖延這怪物片刻……你快快趕回城中召集人馬……”
……
馬正波身上那套以合顎蟲外殼所製的鎧甲此時已殘缺不堪,他跪在厚厚的沙土上,雙膝深陷沙中,手上臉上全是血痕。他的眼中蓄滿淚水,下巴也在不可抑製的震顫。周圍的沙土上遍布隊友零碎的屍體,岠國人引以為豪的強壯身軀在風刃的麵前竟是如此不堪一擊,要麼被輕易割斷,要麼被沙拳擊碎,鮮血如傾盆而降的大雨浸透了黃沙,把這方圓不過數米的沙地染成一片暗紅。這支墾荒軍小隊的隊長周罡已是滿臉鮮血,他幾乎快要拿不動手中的重劍,但他仍在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沙巨人從馬正波的身邊帶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