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這樣一件小事,就把二葉這段時間以來對侯蓁蓁積累的信任降至冰點。沒有切實的證據,但她依然在直覺和友情之間選擇了前者,猶疑著掐斷了心底那朵友誼之花剛生出不久的幼苗。
明亮的眼眸再次看向侯蓁蓁時,有短暫的陌生,接著又迅速蘊起不複溫度的笑意,她用少女獨有的可愛恰到好處地掩蓋了語氣中的冰冷,對著從頭到腳看不出任何端倪的女子說道:“我瞧那些筷子甚是古怪,不知姐姐一直在屋中待著,可有發現異常之處?”
侯蓁蓁實話實說:“起初沒有,秦小知過來說了我才知道。”
“哦……”
屋內再一次陷入詭異的安靜。
時間已近正午。屋外三三兩兩地傳來房門拉開的聲響,或輕或重的腳步聲在二樓的走廊上接連響起,其中有一個二人都很熟悉的,沉穩之中夾帶著一絲懶散的步子,伴隨著主人同樣倦怠的聲音“咦?為何此處插了這樣多的筷子?”來到了侯蓁蓁門前。
如玉青年郎補足了精神,換了一身新衣站在屋門口,見屋門敞著卻也不進去,仿佛多走一步都會浪費他的體力,隻倚著門框道:“二位姑娘,在下來叫你們一起用飯。”
二葉回了句“有勞溫公子了”,然後便親昵地拉起侯蓁蓁往外走,走到溫慶鳴身邊時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一番,笑道,“怎麼換了這麼一身?未免太樸素了些,看著怪不習慣的。”
春鳳客棧不大,走廊自然說不上寬敞,容二人並行都略顯擁擠。溫慶鳴側身讓二葉和侯蓁蓁走到先頭,在後麵留著不鬆不緊的距離緩緩跟著,道,“葉姑娘冰雪聰明,怎會不知我換這身簡裝的用意?”
溫家如今雖說不再參與武林爭鬥,但從前畢竟是武林之主,金鐵城這幾日聚集了眾多江湖人士,溫慶鳴若再不收斂著些,叫別人認出來,怕是有人會對他溫家人的身份多做想法,要是以此生出事端,那就是飛來橫禍了。二葉顯然明白這點,不過還是忍不住笑他道,“溫公子怕是前幾日坐馬車坐開了竅,終於知曉潑婦刁民的可怕之處了吧。”
“嗬嗬,葉姑娘所言極是。”溫慶鳴回給她一個大大的微笑。
“……”這人為何笑得如此陰險?二葉思索了片刻,覺得同這種臉皮厚到刀槍不入之人說話就是出力打棉花,對方冷嘲熱諷全然不受,相較起侯蓁蓁來有過之而無不及,便不再搭理他,省了給自己找氣受。
到了一樓,秦小知和水妙白已經占了大堂一張大桌坐著。三人走過去,二葉先看了眼秦小知,再看一眼入座的侯蓁蓁,又看一眼不明所以的水妙白,看得幾人心虛的心虛,不解的不解,淡然的依舊淡然,這才笑嘻嘻的挑了張椅子坐下。
不管他們各自心底是何想法,麵上卻都裝得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不多時,店小二吆喝著端了幾盤菜肴上桌,五菜一湯,輔以一份精致點心,分量看著適中,但香氣和熱氣都呼呼地往上冒,饞的這幾日沒吃上好飯的幾人垂涎欲滴,就連麵上不動聲色的水妙白都眼放精光,悄悄咽著喉頭。
住店的其他客人此時正接連從屋中出來,外出的也相繼從外歸來,認識或不認識的人互相打著招呼各自挑了桌椅坐下,等小二端上菜,聞著一盤盤佳肴的香味食指大動。
“咕咕……”
一家客棧,客人們的肚子在飯點響起此起彼伏的咕咕聲應該是對廚子的讚賞,但突然地,這之中響起了一道異樣的聲響引領著眾人注意到某件詭異的事實。
“春風姐,為何桌上不見筷子?”
“咦?對呀……春鳳,筷子哪去了?”
“難道今日這飯改了新花樣,要叫咱們用手抓著吃?”
“方才我開門還瞧見地上插了排筷子,春鳳,你該不會是拿筷子全插地了吧?這可不是插秧,筷子不夠得買,插木板上也生不出新筷子啊!是吧,哈哈!”
……
飯堂頓時變為點燃的鞭炮,各種嬉笑地喊著“沒有筷子”的聲音沸成一片,然而所有的住客中,卻沒有一人對此抱怨和不滿,僅僅是好聲催促著小二快點把筷子拿上來,這也許是在其他客棧永遠都不會見到的景象。
“咳……”其樂融融的氛圍中,大堂角落有一張小桌正坐著兩位不起眼的老者麵麵相覷。
“死老鬼,你之前不隻使了幾根麼,其他筷子呢?”稍顯年輕的那位小聲地發問。
另一位橫眉怒目的老者隔著衣服摸著自己鼓囊囊的腹部,同樣小聲地答道,“我試探他之前把筷子全塞衣服裏……忘記放回去了。”
“你這……”
“嘿嘿,上了年紀嘛,忘點小事,常有、常有!”
春鳳掃了眼角落兩位賊兮兮的老頭,無奈一笑,用溫柔的話語平息了住客們沒有惡意的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