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沒立刻找李德青的茬,是因為給小夫妻解軟骨散去了。青年的情況十分危急,一腳已經踏入了鬼門關。二葉從隨身攜帶的小袋裏取出一棵幹草,捏開青年的嘴巴,把幹草塞進去,對他道:“你想辦法保持清醒,先含住此物,可保你一時性命。”
青年的麵部早已扭曲腫脹成一團,紅紅紫紫的看不出表情,但二葉看到他動了動手指,知曉他定是聽懂了自己的話,便不再顧他,立刻去看旁邊的婦人。
婦人不安地蹙著眉,臉色煞白,正處於昏迷之中。她的下擺此時已被鮮血浸透,渾身發著冷汗。二葉摸完她的脈象,暗叫糟糕,立刻翻出幾顆藥丸喂入她口中,再取出針灸包,捏針飛速刺入她幾個穴位,接著將雙手覆於婦人的腹部,不敢再多耽擱,深吸一口氣,止住微顫的手,然後發力——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二葉止住了手下的動作。
她垂眼靜了片刻,突然抽了抽鼻子,轉身從早前買下的眾多包裹中翻找出一件素白絹衣,“哧啦”一聲將其撕成兩半,先用一半擦淨了手上血汙,再把另一半疊作繈褓,小心翼翼地包住了早已失去呼吸的嬰孩。
“對不起……”她把繈褓輕輕放在婦人身邊,愧疚道,“是我醫術不精,要是我能早幾步過來……”
昏迷中的婦人似是聽見了二葉的話語,聲未出,手卻猛地抓住了二葉的手腕!
她睜眼,一雙赤目死死盯住二葉,喘了好幾下才緩過來,吃力地問道:“姑……娘、我……相公……可還……”
“他……尚活著。”
婦人艱難地點點頭,這才偏頭去看自己的孩子。她原本隻打算稍稍看一眼便作罷,可當視線落到繈褓上時,卻如魔怔了移不開眼。抬手擁住那個小小的身軀,直到淚水順著眼角滾入耳廓中,她才終於收回視線,緊緊閉上眼,想要蓋去眼底的悲傷,卻掩不住眼淚如泉湧出。
“那一拳擊中我腹部時,我就知曉這孩子保不住了……姑娘大仁大德,懇請姑娘全力救治我相公!這份恩情……我定銜環厚報!”
二葉不忍地看向躺在不遠處的青年。那青年五髒俱損,身體無一處完好,連麵部頭骨都被打得開裂,文人本就體弱,若不是他意誌堅定,僅憑一口氣吊著,早再她趕來之前就該逝去。如今二葉讓他含了一棵聚魂神草,才勉強保住他最後一點心頭血,讓他得以一時殘喘。而這,已是她盡力的結果。
“我……”二葉躊躇著不敢說出事實。婦人剛失去孩子,把餘下的所有執念都寄托在了青年身上,也許她足夠堅強,能承受喪子之痛,可她的堅強是否能再多承受一次堪比喪子之痛的打擊……
少女的目光恨恨剜過將這幸福的一家在彈指間摧毀的凶手。
她咬了咬牙,決定還是實話實說。
“僅憑我的醫術恐怕……”二葉吞吞吐吐地組織著語言,絞盡腦汁卻想不出究竟如何才能讓婦人平緩地接受事實。她不安地轉動眼珠,躲避婦人滿懷希冀的目光,“他傷勢過重,除非神仙在世……”
一抹淡雅的顏色突然闖入了她眼角的餘光。
二葉止住了話語。
那抹淡雅的身影仿佛是從世間最純淨的美好中走出來般,瞬間拂散了沾染在這片草地上的血氣和頹靡。
侯蓁蓁舉著糖葫蘆,低頭朝跪坐在婦人身邊、一臉憂愁的少女問著:“二葉,還沒好嗎?”
“啊……”
短暫的迷怔後,二葉幹澀的嗓子如浸了油脂般忽地活絡起來。
“姐姐!姐姐快看看她相公可能救?姐姐之前能活花草,興許也懂醫人之術!”
活花草?醫人之術?
侯蓁蓁四下環顧一圈——一個受驚過度暈過去的男人,兩個輕傷的啞巴,一個重傷的婦人,還有一個躺在地上看不出原本麵貌的青年……
她疑惑道:“他都快死了,為什麼要救?”
“……”二葉剛活絡過來的嗓子像是被人用帶毛刺的鐵鏈緊緊鎖住,頓時澀得更厲害了。她連忙去看婦人,見婦人麵色灰敗,一副失神到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模樣,終是對侯蓁蓁起了不滿之意。
“不救將死之人,那要救何人?難道在姐姐眼中,將死之人不該救嗎?”二葉氣衝衝地發問。
“要分情況。”侯蓁蓁對二葉的質問並無絲毫不滿,她平靜地敘述著,“以當前文明的最高醫療條件為標準,傷勢在醫治能力範圍內的可以救。但這個男人的傷勢已經超出了你們文明醫療標準下可以救治的範圍,所以他到了該死的時候,不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