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初夏。
山林野道間,一錦衣男子倚在濃密樹冠中的粗壯枝幹上,手上玩著隨性摘下的樹葉,一臉惰相。
他一副軟塌塌的樣子,絲毫不在意身上那價值不菲的銀絲緞沾染了樹枝樹葉的汙跡。
他臉上盡是懶意,一雙眼裏卻滿是銳氣,正緊盯著樹下不遠處,兩匹溜溜達達一前一後走來的棗紅馬。
行在先頭的是一模樣明豔動人的少女。她晃著手中的馬鞭,嘴裏胡亂哼著小調,身體隨著馬的走動一上一下微微起伏著,看上去甚是愜意。
跟在她後麵的女子似乎年齡稍大。相比之下她的麵容可謂平凡至極,說不上醜,但也讓人懶得多看。她端正坐在馬上四下打量,那姿態一看便是新手,不過隻看身量倒隱隱透著點出塵之氣。
藏在樹上的男子道了一聲怪,心想沒收到此次是兩人同行的消息,又見兩人已經行至樹下,便不再多想,提氣躍下樹枝,輕甩衣袍,負手而立,擋在了路中央。
馬被這突然冒出來的男人嚇得揚起前蹄噅噅直叫,二葉立刻反應過來雙腳踩蹬收緊韁繩,安撫完馬又趕忙轉頭去看侯蓁蓁,深怕她這新手被馬摔了。
結果呢,身後那匹馬跟它背上馱著的那人似的,安安靜靜的,目不斜視,比她還淡定。
二葉放下心來又有點窩火,敢情那一匹馬是傻的啊!
二葉轉回頭,待看清擋路者是何人後,惱火更甚,當下揚起鞭子就揮了過去:“怎麼又是你!”
男子側身避過她甩來的鞭子,打趣道:“確是我。溫某途經此地,遠遠瞧著有人身形相貌極似我那心上人,便走近了來看看,姑娘又為何動怒?”
“你的心上人可不在這裏!”二葉怒斥,毫不留情的揮鞭衝著男子頭臉甩去,隻盼能把他打得頭身分離,再也說不出話來才好。
男子不退不避,哎呀呀歎了一聲,反是伸手接下了二葉的鞭子,攥住扯向自己,險些把二葉扯下馬。
“葉姑娘何必如此不留情麵。溫某心意姑娘早已知曉,多番作為隻望能得姑娘垂憐。”
“少廢話!是你三番五次糾纏不清,我早就拒絕過你了!”
侯蓁蓁當了半天的圍觀群眾,見兩人僵持不下,這會兒總算開口了。
“二葉,這是誰?”
“一個登徒子,姐姐不用理他!”
男子露齒一笑,鬆了鞭子朝侯蓁蓁作揖道:“在下溫慶鳴,是葉姑娘指腹為婚的夫君。”
二葉收了鞭子,譏道:“我自小便是孤兒,你這等胡話編給誰聽?”
侯蓁蓁見她扭著頭正生氣,就轉眼看著溫慶鳴,聽他道:“一年前相遇時,姑娘確實帶著家母早年交與你的信物,我雖不知你幼時家中生何變故,但孤兒一說……絕無可能。”
二葉隻覺好笑:“胡說八道!你說是信物便是信物?那我還說是路邊撿的呢!”
溫慶鳴皺了眉,張嘴還想說些什麼,頓了頓又沒說出來。
二葉哼了哼,打馬繞過他,然後示意侯蓁蓁跟上,末了對溫慶鳴說:“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我不是你那勞什子妻子,你若再糾纏不放,即便有溫家給你撐腰,我也不會客氣!”
說到溫家,雖是商家,但武林中人聽到了多半是不去招惹的。早二十年,溫家在棄武從商前,可是鼎鼎有名的武林世家,幾乎每一任的武林盟主都是溫家人。名氣地位都有了,溫家在江湖上當了這麼多年的一把手,棄武從商的理由卻很讓人惋惜——溫家最後一任盟主隻得了獨子,這個獨子根骨奇特,毫無習武資質,比普通人還廢上一大截。
溫老盟主愛妻如命,雖說兒子是個武功廢,但溫家有了香火他就舍不得妻子再生了。他教了幾年見這兒子實在是沒指望,倒也看得開,熬到任期結束便把兒子丟給好友照看,攜著媳婦遊山玩水去了。
要說這溫老盟主不是個好父親,那也未必。他的確有些嫌棄這兒子占用他和媳婦甜甜蜜蜜的親熱時間,但這孩子是他和此生最愛之人結合的產物,說到底,他還是很愛自己兒子的。他會放心把兒子丟給別人照顧,是因為這兒子小小年紀就聰明伶俐,簡直是天賦異稟,比他還精明。溫老盟主估摸著他這兒子是把所有天賦都點到智商上去了,習武資質才會廢到慘絕人寰。
後來這獨子長大了,不會武功的他要養溫家那麼多張嘴,能怎麼辦呢?他便充分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引領溫家轉型從商了。從商從的自然是很成功的,現在的溫家穩坐著商界的龍頭交椅,日子過得比在武林上混那會兒滋潤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