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撩開帷幕,擔憂地看著前麵,一麵對車夫說道:“快製住它啊!”
車夫是個新手,早就冷汗直冒,手足無措。
就在這時,萬舒羽出現了。
他踩著陽光而來,周身光澤環繞,但最為閃亮的卻是他那雙閃耀異彩的雙眸。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素麵細葛布直裰,華美中自有一種溫和謙遜的氣質。他就那樣走到馬兒麵前,伸出右手來,細長的五指輕輕地、溫柔地落在馬兒身上。
接著他開始低低說話。
遲湘聽不到他說了什麼,她隻知道,原本狂躁不安的馬兒忽然間就安靜了下來,還無限溫柔地蹭了蹭萬舒羽的手。
萬舒羽笑了。
那樣舒心親密的笑容,仿佛他對著的不是馬兒,而是多年不見的老友。
而他的笑又是那般明媚動人,仿佛揉進了萬千世界的霞光。
於是在那一刻,遲湘的心不由自主地微微晃蕩,某種難以言明的力量擊中了她,讓她呼吸不得,眨眼都仿佛忘記。
天知道她多麼渴望再見萬舒羽一麵。
可是這次卻不能見。不過還好,她聽說萬舒羽這次來京城就不會再走了,以後見到萬舒羽的機會還是有的。這樣安慰自己後,遲湘心裏好受了一些。
遲尋卻有些惶惑。
宋婉為什麼忽然邀請她呢?
“尋姐兒,你也去打扮打扮,我已經吩咐了王管家備車。”遲大太太道。
遲沅卻是已經準備好了。
她穿一件白底水紅竹葉梅花圖樣印花對襟褙子,腰間係深橘紅色如意流蘇網絛,下著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頭上插著赤金紅寶石蝴蝶花簪,腕上戴著八葉桃花細銀鏈子,頸上是赤金盤螭瓔珞圈。
光線一晃,又可看見她耳朵上掛了兩顆玲玲剔透的瑪瑙墜子。
她腳下是金絲線繡重瓣蓮花錦繡雙色芙蓉鞋子,遲尋知道,這可是遲大太太命了府中繡娘在前幾日趕製出來的——遲大太太早就做好準備,等待這一天。
再看遲尋,穿一件尋常蜜合色襖子,豆綠色挑線裙子,頭上隻一碧玉釵,實在是素淨寡淡。
遲大太太要她現在去打扮,可是馬車又已備好,斷不能因為她耽擱了時辰,所以其實是擺明了不給她時間。
遲尋容貌勝了遲沅不止三分,所以遲大太太此舉也算情有可原——誰願意讓自己的親生女兒被別人搶了風頭?
當下遲尋淡淡一笑道:“勞大太太費心了,我自覺如此裝扮尚可。”
反正要覓良婿的是遲沅,又不是她。
她一個剛剛鬧了和離的女子,還是低調些好。
遲大太太點點頭,“也罷。”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甚至並不因為遲尋這樣說而流露滿意之色。遲尋明白,遲大太太對她從不曾加以期冀,所以又何曾有過滿意?如此這般,比之路人恐怕都要冷上幾分。
坐上了遲府的七彩琉璃華蓋翠帷馬車,遲尋心事沉沉。
從前未嫁時,每每坐著馬車出府,心中總是隱隱有著期盼,盼能得一個如意郎君,可是此刻,同樣坐在遲家馬車裏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還能有什麼期盼。
她已經不敢期盼了。
可是倘若連期盼都不能有,倘若一輩子在遲府耗下去,遲大太太會願意嗎?
等待著她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命運?一陣風湧來,卷起了青色帷幔,忽起忽落的朦朧恍惚下,遲尋看見一個男子騎著馬,從馬車旁緩緩而過。如絲長發風中淩亂,絳紫色長衫下擺亦隨風張揚,明明是有些狼狽的時刻,偏見得他氣度悠閑,神態從容,嘴角更仿佛噙著一絲笑意,那般若有若無,正似自得其樂。遲尋隻看得到他的側臉,但一個側臉就以足夠。因為她認得他——萬舒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