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磅礴。
天地間一片昏暗,仿佛夜晚提前來臨,偶爾有閃電劃過天際,將黑暗撕裂了一個缺口,隨後便是轟隆隆的雷聲滾滾而來,頗有萬馬奔騰之勢。
某個間隙,雷聲沒有了,雨聲也在漸漸變小。
原本厚重濃密的雨簾變得輕柔模糊起來。於是,那個行走在雨中的身影便越來越清晰了。
那是一個女子,渾身早已濕透,落湯雞一般,頭發緊貼在額頭,不住地向下滴著水。她一步步挪動著雙腳,顯得很吃力,並且有幾分踉蹌,仿佛隨時都有可能跌倒。覆蓋了一半麵頰的頭發掩飾不住她麵色的蒼白,同樣蒼白的唇在雨幕中顫抖著,似乎在訴說某種絕望。
連夜逃跑的焦急與恐慌,早就讓她心力憔悴,加上大雨肆虐,寒意侵襲全身,不知覺間她已是額頭滾燙,全身乏力,若不是支撐著她前行的最後一根稻草,她一定早就倒下了。
到了,就要到了。
麵前是她熟悉的街道,盡管有雨幕遮掩,還是無法阻止她認出這條路,當然,她同樣認得出前方不遠處那兩隻聳立在雨中任憑雨打風吹的獅子。
那是鎮國將軍府,她曾經生活了兩年的甄家,她的夫君是甄厘淵。
錯了,是前夫。
一年前,甄厘淵給了她一紙休書,將她趕出了甄家大門。
從此,夫妻緣盡,再無交集。
那天分別前,甄厘淵痛苦地問她:“為什麼,為什麼你會是這樣的一個人?”
她知道,她傷害了他。
可即便如此,麵對此時如此不堪的她,她曾經的夫君也一定會念及那兩年的感情,而對她施以援手吧?就算她真的做過那種事,他也不會對現在的她坐視不理的。這也是為什麼她會想要見他最後一麵的原因!曾經她也曾怨恨過他,因為他根本不聽她解釋,可是,他又有什麼錯?
都是那個第五長軒害的,若不是他,她怎麼會得到一紙休書,怎麼會被遲家送到尼姑庵,又怎麼會在尼姑庵裏受盡屈辱和折磨?一想到第五長軒,遲尋的手就暗暗握緊。
那個晚上的景象不由自主地浮現,第五長軒的手仿佛又攀上了她的身體,他壓著她,讓她喘不過氣,他寬闊的手掌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將她的衣衫層層剝去……
卑微、屈辱、痛苦、恐懼全都襲來,惹得她打了個寒戰,而第五長軒後來的話也再次飄至耳根,提醒她當時的憤恨……
“……尊夫人和我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你看,她還親自繡了這方帕子給我。甄兄,你又何必動氣?不妨把她給了我,你再找一個就是了。”第五長軒說出這番話時,語氣冷冷的,淡淡的,仿佛僅僅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
他撒謊!
可是沒有人信她,那刺有“軒”字的手帕就是憑證。而且她身邊的丫鬟背叛了她,指正她和第五長軒私/通。第五長軒,一個平時並不好煙花柳巷甚至被傳為對女人並不感興趣的男人,竟然這樣對她,他的目的是什麼?羞辱她,還是得到她?
不管為了什麼,她和他都隻不過見過幾麵而已啊!
驟然間,雨又大了。
遲尋加快了腳步。奔著那扇朱漆大門而去。
她自然不會奢求甄厘淵會再次接納她,隻求能再見他一麵,隻求他能給她最卑微的施舍,最夢寐以求的溫暖。這一年來,她嚐盡了心酸苦楚,天知道她有多麼奢求溫暖。而甄厘淵,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一個會給予她溫暖之人。
“什麼人?”當遲尋敲響那扇大門後,出來一個小廝,那小廝隻看了她一眼便皺起眉頭,不耐煩地問她。
“我……”她該怎麼說?她感覺到瞬間的尷尬。
她認得這個小廝,小廝卻認不出是她了。
——她現在這副樣子,又有誰能認得出是她呢?
遲尋向前一步,但瞧見小廝厭惡的神情,她又收回了腳步。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個微笑,可是那笑容怎麼看著都像是在哭。
她欲言又止。
小廝揮揮手:“今兒不施粥,別等了!”說完就轉身,要關門,嘴裏還叨叨著,“也不看看什麼天氣!”
原來她被當成了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