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回:酒色財氣(3 / 3)

心念及此,孟麗君心中突然生出一絲哀歎:若不是自己身為女兒之身,或許不會如此步步艱難。現下自己舍卻女兒家的情愫福蔭,甚至不惜以色動人,一門心思鋪在複國大業之上,卻至今毫無進展,徒然誤了青春昭華。更苦的是縱使遇到佳侶良人,也隻能以大業為重,將私情盡數擲諸腦後。

想到這裏,孟麗君咬一咬牙,終於下定決心,無論金多金所說是真是假,總是一次複國良機,不如博上一次,若是賭輸了,便以死謝罪祖先。這千斤的重擔,自己是當真再也挑不起了。

雖然心中已經做了決定,孟麗君臉上卻仍是宛若冰山,冷冷地向著金多金道:“金莊主你多慮了。我後蜀已是失過一次天下的人,又何懼再失去一個小小的鐵膽莊?孟氏自高祖孟知祥建國至今,垂五百餘載,飽曆艱險,生死榮辱都早不放在心上。隻要孟氏還有一脈於世,後蜀複國之火不息,便終有燎原之日。眼前縱使當真鐵炮圍莊,也不見得是過不去的難關。況且兩位難免也要留在鐵膽莊之中為莊子陪葬。金莊主放著大好的錢莊老板不做,定要為朝廷公差鞠躬盡瘁,粉身碎骨,當真是國之能臣,朝中棟梁。”

這一番話連消帶打,說得鏗鏘有力,巾幗不讓須眉,頓時將談判局麵扳回一二,把金多金聽得心中倒吸一口冷氣。他原以為百花公主孟麗君一屆女流,能有多大的本事?總不過是襲祖蔭,靠美色,才能駕馭群雄。可這時一聽孟麗君言辭犀利,遠見卓識,武功也頗為了得。尤其是方才這一番話,在己方籌謀布置妥當之下還能找到機會反過來威脅自己,當真了得。

金多金雖然在東廠做事,但畢竟是百萬錢莊的莊主,平日裏養尊處優,要他陪上性命,豈能心甘情願。孟麗君這番話若是用來威脅鐵十四,隻怕毫無用處,可此時向著金多金說出,卻正是對症下藥。金多金心中將小算盤快速撥打一番,頓時軟了下來:“公主這話說的,小可此來,全是朝廷的一番好意,也是小可的一點心意。見公主複國之路多艱,才有我家主人的這個主意。這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公主可別誤會了小可的意思啊。”

孟麗君一聽金多金口氣變軟,便知自己的那一番話起了作用,當即又沉聲道:“若是此事當真兩全其美,與我孟氏複國大業有助,我自然願意。但你們東廠若是想要欺我後蜀無人,孟氏已衰,脅迫驅使我們去做他人之刀。哼,我孟氏寧為玉碎。”

金多金被孟麗君說得臉上冷汗直冒,一張胖胖的臉上堆滿笑意,連聲應和道:“這個小可自然知道。”說著將大拇指一挑,“孟氏英雄了得,代代都是當世豪雄。不過小可今日向公主建言的這個主意,當真是為了公主複國著想。此事合則兩利,分則兩害。東廠與後蜀又無仇怨,何必為了一些江湖人鬧成這個局麵呢?”

孟麗君冷冷地掃了金多金一眼,又張口問道:“請問金莊主,你今日前來,能代表尊上嗎?”

金多金一聽孟麗君的語氣有所緩和,心中安定許多,連忙一迭聲地應道:“自然是代表我家主人而來。我家主人說了,隻要公主能夠助我們平定萬歲門,肅清江湖叛亂,必定請旨將公主封至交阯為王,助公主建國。”

孟麗君輕輕搖了搖頭:“本公主也知你們東廠權勢通天,但曹公公畢竟還沒當上皇帝,我孟氏圖謀複國又是大罪,若是到時你們請旨不下,我豈不是空忙一場?”

金多金一聽,哈哈大笑,伸手從懷著取出一個卷軸,輕輕展開:“公主果然心思縝密,我家主人早料到公主有此疑慮,都讓小可準備好了,公主你看這是什麼?”

孟麗君身旁的侍女一見金多金有所動作,連忙身形閃動,護在孟麗君身前,手中四柄長劍精光閃爍,結成一個劍陣,隱隱封住金多金可能攻來的方位。而一旁的巨靈神官鐵遠山更是大步上前,如同一堵赤銅牆壁般擋在前麵,將孟麗君護得嚴嚴實實。

金多金見狀又是一陣大笑:“後蜀孟氏果然了得,屬下個個忠勇,小可佩服。不過幾位請少安毋躁,在下絕無惡意,隻是想請百花公主看看我東廠的誠意。”說著雙手持著卷軸高高舉起,向著鐵遠山等人示意自己手中再無其他物品兵器,同時口中高聲朗誦道:“奉天承運,後蜀孟氏接旨。”念到這裏,停頓下來,眼望著孟麗君等人,似乎在等著對方跪下接旨。

鐵遠山等人雖然見到金多金手中卷軸露出黃色絲絹,卻萬沒想到竟然是聖旨,一時之間怔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孟麗君一時之間也分不清金多金說的是真是假,猶豫著站在原地沒有挪動腳步,隻是揮手讓鐵遠山和四名侍女讓開了身形。

金多金見到孟麗君眾人沒有跪下接旨的打算,也不奇怪,笑嘻嘻地向著孟麗君說道:“公主此刻尚未熟習我大明禮法,不知者不罪。不過以後公主封了交阯王,可再不能如此了哦。”說著又繼續念起手中高捧的聖旨,“後蜀遺孤孟氏,仰慕我大明盛世,誠心投效,且剿平亂黨有功,特赦其謀複之罪,封為交阯王,代鎮交阯。賜印信一枚,王袍一領,黃金百兩。此去交阯,務需好生經營,善待黎民,永朝大明。欽此。”念罷嘻嘻一笑,“公主這下該放心了吧,還不趕快領旨謝恩?”

鐵遠山聞言扭頭看一眼孟麗君,大步上前:“俺替俺家公主接旨。”說著便要伸手去接金多金手中的黃絹卷軸。

金多金一見,頓時臉色一沉:“放肆,你當這是什麼尋常事物?這是聖旨,頒給孟家的聖旨。你當自己是什麼人,膽敢胡亂接旨?”

鐵遠山怎是示弱之人,大手不停,照樣向著金多金手中的聖旨抓去,口中叫道:“你說是聖旨,俺又沒見過,要是你想毒害俺家公主咋辦。俺替公主接了,真是聖旨再給公主。”

鐵遠山口中說話,手上一絲未停,一張大手仿佛一把大葵扇般向著金多金迎頭抓下。金多金見鐵遠山身形雖大,動作卻甚是快捷,而且這一掌抓下,隱隱伏著三個後著,將自己的退路都盡數封住,避無可避。

金多金也不是泛泛之輩,當下身形往下微微一沉,運氣酒色財氣功,左手一招揮杯換盞,將卷軸一收。右手同時使一招錢財壓人,砸向鐵遠山的手掌。

鐵遠山雙手所佩戴的赤銅手鎧都在方才與鐵十四的爭鬥之中被打散打落,手骨也被打傷,但其勇悍卻絲毫不減,他見金多金揮掌打來,當即手掌加力,迎了上去。

兩人雙掌一碰,卻出奇地沒有發出半點生息。鐵遠山隻覺得自己的掌力猶如泥牛入海般消失得無影無蹤,頓時心頭一驚。尋常對掌,都是雙方內力互撞,如同比拚氣力般,內力強者勝出。也有人先示之以虛,趁著對方攻到一半時再送出內力,出奇製勝。便是從未學過武術的人,也會有自然的阻滯,決不會送得如此輕鬆,更不會讓自己的送出得內力消失得無影無蹤。鐵遠山心中雖然納悶,但他生性執拗,越挫越勇,手中一點不停,越加催動內力攻了過去。

鐵遠山隻是納悶,金多金那邊卻是暗暗叫苦。他方才招架鐵遠山出招之時,便使上了酒色財氣功之中的獨門心法金盆聚寶,消納鐵遠山的內力,可哪知鐵遠山內力源源不斷,充沛之至,況且他要使用這金盆聚寶消納對方的內力,雖說有四兩撥千斤的妙處,但畢竟自己也要消耗內力來引導承載,等於是與對手互耗內力的招式。按照往常金多金與人對敵的經驗,對方一旦發覺自己內力不斷消失,都會立即收勁撤開,他便可以在這時趁隙出手,往往能夠大占便宜。

可偏偏他這次遇到的對手是鐵遠山,執拗倔強至極,不斷將內力一波波地催逼過來,生生變成了雙方比拚內力的局麵。金多金心中叫苦不迭,卻又不敢送勁,生怕內力一收,被對方長驅直入,那便要身受重傷。正在焦急間,金多金猛然看到正站在一旁到鐵十四,這一下他可是如獲至寶,連忙出聲向鐵十四求助道:“鐵兄,二虎相爭,必有一傷,你還不出手嗎?”

他正拚命應付鐵遠山源源攻至的強橫內力,這一開口求援,頓時有些抵擋不住,隻說了這麼幾個字便即住口,連忙加催幾次內力,這才重新穩住局麵。

金多金勉力撐住鐵遠山的攻勢,便等著鐵十四出手相助,可左等不來,右等沒動靜,連忙又扭頭向鐵十四看去。這一看,幾乎把金多金等肺都要氣炸了。原來鐵十四正抱著手臂,麵帶冷笑,若無其事地看著自己,仿佛沒聽見一般。

金多金心中恚怒,卻不敢在此時開罪鐵十四,又分不出精力說話,隻好向著鐵十四連使眼色,示意他出手相助。

鐵十四見金多金臉上熱汗直冒,不斷向自己使著眼色,當下嘿嘿一笑:“金莊主看我這奴才作甚,不怕跌了你堂堂百萬錢莊莊主的身份嗎?素聞金莊主酒色財氣功天下一絕,在下還等著一開眼界呢。”他口中說著要開眼界,身子卻轉了過去,背向金多金,竟然連看也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