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山雲秦嶺話(1 / 3)

秦鉞在泠皓醒來之前便急急慌慌地離開了,但他並沒有直接回到白城去,而是中途轉去了秦嶺的深山裏,有件事情他想要找那個人問清楚,而這一去,就是好幾天的時間。

那個人便是八聲甘州,他被藏在很深的峽穀裏,與他一同藏在秦嶺的千溝萬壑中的,還有秦鉞傳說中所畜養的十萬大軍,從沒有人能夠找得到這支軍隊,因為他們實在是藏得太深,即使每天有不計其數的輜重和人員穿梭於其間,他們走最為隱秘的山林。雲梓辰在山中迷路的時候,若不是八聲甘州主動引他去往自己的住所,可能雲梓辰在山中轉上幾個月都不會遇到他,也不會遇到屬於這支軍隊的任何一個人。

“你為什麼扣了他這麼久?我當時隻是叫你找到他,然後送回來。”秦鉞輕聲地問道,他坐在白虎上,騰在空中沒有下來,他的本意並沒有打算在這裏逗留太久的時間。但是喊了幾嗓子,八聲甘州並沒有從眼前的屋子裏出來,這讓他很疑惑,於是從白虎上下來,進到那間十分簡陋的屋舍中查看,屋裏沒有人。

秦鉞檢查了屋子,屋內是一覽無餘地簡單,一點人氣兒都沒有,秦鉞並未對此感到驚訝,因為不管這個人在這裏居住多久,都不會有人的氣息——八聲甘州畢竟不能算個人。他先去看了火爐,泥爐中火種還在,他沒有離開太久,這排除了他前往軍隊的可能——那去哪裏了?屋角是床,被褥整齊,床頭掛著的馬戰長槍和雙砍刀還在;桌上一切擺放正常,看不出淩亂,也沒有落灰,這是山裏,很難積起塵埃,灰塵的厚度沒有時間參考的意義;糧食、油、鹽、柴——各色雜物都齊全,這排除了八聲甘州出去置辦東西的可能,而且秦鉞知道,這間屋子裏所有的消耗品都是由專人定期運送過來的,八聲甘州根本不需要出門置辦東西。

去哪兒了?

秦鉞並未對八聲甘州的無故離去而感到憤怒,隻是好奇,他歪著頭坐在床上盡力思考,可還是想不出這人到底是哪裏去了,最後沒有辦法了:“明子,你替我去找找他。”

半晌明子回來了,和秦鉞說,他去了山上。

秦嶺高山聳峙而陡峭,高峰連壁,八聲甘州就坐在一個不起眼的崖角上,一動不動地向著北麵望去,即使是秦鉞飛虎落在他身邊的時候也沒有回過頭來,而北麵雲橫霧繞,一望之下所見茫茫。

“死心吧,你和他並不合適。”秦鉞提起衣角在他身邊坐下來。

“那你覺得我和誰合適?”八聲甘州的語氣似乎饒有興趣。

“泠皓——我覺得他和誰都挺合適的。”

“有的人喜歡泠皓,是因為他們本就喜歡女人,而我天生喜歡男人,因此看法也就和你們不大一樣,”他看著北麵,北麵山巒之外是長安,長安之外是高峁,高峁之外是塞上的草原荒漠,“我早死心了,光是看看還不行嗎?”

“那你就看著——”秦鉞轉過臉看他,“回答我,你為什麼把雲梓辰扣在這裏這麼久,還在他的身上……”他問得是出現在雲梓辰身上那些詭異的像是吻痕一樣的紋身。

“不用謝,我知道你心裏感激得很。”八聲甘州似乎不耐煩,擺擺手打斷他的話。

“謝你個蛋!”秦鉞猛地伸腿,一腳把八聲甘州從山尖兒上踹了下去。

此時雲梓辰在夜航的船上輾轉反側,此行逆風順水,天明時分離開益州,入夜方到江陵,隱隱顯出路程的艱難。他這次要去南昌采購布匹,之所以去南昌,是寄希望於家族從前的勢力,他的爹和大哥生前提攜了不少布匹商人,也許能有顧惜這份舊情的良心人。

他覺得渾身難受得很,太久沒有回來,已經不大適應江南的水土。他本就是個血熱的體質,夏天過得總是十分難過。長江上的潮氣使船艙如同蒸籠一般,他把渾身脫得隻剩一條褻褲依舊覺得熱,身上濕粘但是卻沒有汗,他恨不得跳進江水裏遊一圈。

辛九裹著嚴嚴實實的黑衣服,站在他邊上,不明白雲梓辰為何表情苦逼。紙片是沒有太多對於冷熱的感知的,一年四季總一身衣服,所以雲梓辰冬天替她冷,現在看著辛九,幾乎覺得熱炸,有那麼一瞬間他想把辛九也扒得和和自己一樣涼快。

不過,這種事情——隻是想想而已。

這夜是睡不著了,他站在船頭上用河中汲上來的水衝涼,水打在頭上的時候是涼的,流到腳尖時已經變得滾燙。雲梓辰撫摸著胸口鮮紅色的紋身,仿佛紋進去的朱砂與虎心血一同混在自己的血脈裏燃燒了起來——還有些癢。

一陣江風吹來,夜風難得有些涼意,雲梓辰打了個意猶未盡的激靈,回頭看了一眼,辛九還站在那裏,暗夜裏燈火映在江中,是遠處漁船或客船的風燈,有水霧迷蒙的橙紅色,她本來十分白的麵頰上看起來也有了血氣,而她的一身黑衣映不出光亮,雲梓辰眼中就仿佛隻有一張俏臉浮動在視線裏,占滿了他的全部視野。

雲梓辰忽然覺得沒有這麼熱了,江風從江麵來,吹過辛九又吹到雲梓辰的麵上,無緣無故就有了涼爽的感覺,還有幽不可尋的香氣,不熱了,可是就渾身煩躁,雲梓辰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

“阿……九?”雲梓辰下意識想叫她回船艙去休息,但是又止住了話頭,跟在他的身邊並協助完成一些雜事,這是秦鉞交給辛九的任務,雲梓辰已經習慣辛九無聲地出現在他的視線角落,從來都在,而又不占地方,也不煩人,召之即來,揮之也趕不走。最後雲梓辰在船頭的甲板上坐下來:“今晚我恐怕是睡不著了,你聽我說說話吧。”

辛九聽話地坐下,目光直視前方,這緩解了雲梓辰許多的尷尬,因為衝涼的原因,褲子緊貼在腿上,讓他覺得不自在。他明白,在辛九身邊是沒有什麼好顧慮的,她隻是張紙片,兩個人還有一起洗澡睡覺換衣服的時候,辛九永遠是如此的坦然,讓雲梓辰覺得自己一切的禮教規矩全部變成齷齪的空想,甚至會讓他嫌棄自己的思想肮髒。

“好久沒有回來江南了,我緊張得很,不知道長安的檄文有沒有貼到這裏來,那些認識我的人會不會把我賣掉給朝廷,原本雲家也是有仇人的,可一大家的人,就隻活了我一個,有些害怕那些人來找我算賬,雖然我已經不在家譜上了——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咱們倆武藝都不差,即使是朝廷的軍隊來了,脫身的本事也是有的。”

“我武功很厲害,比你厲害!”辛九聽到這裏立刻挺直了腰就要站起來,一臉戒備森嚴,“到時候你跑就可以了!我來斷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