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丁達武公然行凶1(1 / 1)

天地之間像一座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的地獄,它隻有一個水深火熱的現在。賈誼曾經悲天憫人地感慨: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

一時興起,貴為九五之尊的雍正賣弄聰明,別有用心賞賜八爺一塊羊脂玉;凡事都藏個心眼的八爺偏偏領會了用意,不爽加上大意導致丟失,最後讓小騙子鄭鬆泉意外撿了個便宜。三個人地位之懸殊達到了人類極限,仔細想想也算稀鬆平常。不影響四季輪回也不影響皇宮裏的你死我活,更不影響老百姓苦巴巴度日如年,結果各方運作過後,此事如同天上的黑洞爆炸,幾乎有崩塌世界之勢,而且發展到此再也不需要外力,各派力量如春汛時青藏高原上奔騰而下的濁水,最終彙聚成波浪滔天的黃河長江,隻要卷入其中,無論是誰無論擁有多大能量無論多麼自信,都不可能完全左右事態發展,不幸者隻能依據慣性掙紮,各自能得到個什麼結果,善惡如何,上帝也預測不了。

雍正能撈到什麼好處?八爺會攤上什麼大禍?鄭鬆泉又將落個什麼結局?一切都未可知。

被那顆血淋淋的人頭嚇得毛骨悚然,鄭鬆泉當時就失去理智,告別王二後也沒看看前後左右若隱若現的血滴子,隻顧四蹄蹬開走得狼煙四起,急急忙忙出了城,一口氣跑了多半天,腳痛腿酸之際才醒過味來:人急發懵鬼急上身。王二打小兒不是個好鳥,念了六七年書,南瓜大的字認不了一擔。別看他披了一張官皮子,不過是流氓領執照——青天白日好做昧良心眼子的事。幹起坑蒙拐騙來比**的人還門兒清,還歹毒。他怎麼可能好心報信?

略微醒悟的鄭鬆泉再也不想挪腳,畢竟久混市井,葷的素的見過一些,心裏也那麼不害怕啦。跑路邊茶攤上要了碗茶,掏出羊脂玉仔細端詳,玉是極品!但那幾個人真的是八王九王十王?前門樓子附近也經常看到王爺們的大轎,但人家出現要淨街,像鄭鬆泉這樣的連上前磕頭都沒資格,隻能遠遠看著大轎但見不到人!此刻他已經忘記,無法聯想隆科多玉器店掌櫃榮壽也曾經被嚇個不輕,否則仔細推理一番不難猜測其中的奧秘。

羊脂玉上麵到底有什麼蹊蹺?正琢磨不定,旁邊有人搭話:

“這位公子,能否舍碗茶喝?”

來人正是嶽樂!因為經驗不足,說話時還往周圍張望一番,看見馬誌民副手周慶好像做賊似的心裏咯噔一下,明白有不少侍衛散布在人群裏。曆來以飽讀詩書自傲,如今幹的事著實不體麵,嶽樂覺得耳根子發燒,趕緊收回目光。他幾乎沒有重新打扮,穿一件半舊的灰布大褂,腳上的千層底落滿塵土,手裏也拿著一個破包袱。由於走得急一臉油汗!鄭鬆泉畢竟出身不俗,實話實說心腸也不壞,腰裏有錢時算得上樂善好施,一看眉清目秀的嶽樂像個落魄讀書人,心裏頓添一絲憐惜,再加上很久沒聽見別人稱呼自己為公子,渾身的毛孔跟著舒坦。盡管心裏慌慌,還是大方地道:

“誰也不能背著井出門,一碗茶水罷了,不客氣,先生請坐!那頭還有點心,尊駕不嫌棄的話也就便嚐嚐,一會兒我會賬。”

點心不過是客氣說法,路邊店賣的都是些粗糧餑餑,苦大力填肚子的玩意,無非蒸的烙的,蒸的比沙子粗糙烙的比磚頭結實,根本花不了幾個大子兒。但話說得講究還特別親切,搞得嶽樂一愣,頓覺他與等閑市井流氓不同,道聲謝謝開始喝茶吃玉米麵餅子。鄭鬆泉收好玉石看嶽樂一臉戚容,不由得好奇地問:

“聽口音,先生不像是京師人,莫非來趕考的!”

身負使命的嶽樂弄出滿臉悲愴,信口扯荒道:

“不瞞您說,在下嶽樂,南邊紹興府人氏,少年得誌,指望有朝一日像李太白一樣,搏個光宗耀祖,青史留名。不曾想來京師後竟淹沒在人群裏,隨身帶的銀錢用完了,家道也敗了,父母大人也受累去世。我靠給人家當賬房先生糊口,指望積攢些銀錢,回家鄉去修整父母墳塋,以盡人子之道。機緣巧合,日前碰到一位行商的老東翁,他有艘大船,答應把我捎回去。今晚正是出發的日子,誰知道我一個不小心,早上把積攢多年的三十兩銀子丟啦,現在身無分文,隻想尋死!”

起初嶽樂不過是胡謅八扯欺蒙鄭鬆泉,鵪鶉戲子猴、王八吹鼓手,戲子是下九流裏的下九流,那年月還沒有表演一說,所以老百姓都挺實誠,容易博取信任。嶽樂說著說著想起蹲大牢的經曆,想起冤死的父母,想起自己像隻流浪狗一般獨自在他鄉漂泊。觸動情懷,積攢在心裏的悲愴如決堤的洪水澎湃湧出,淚水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