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大作,烏雲壓城,狂風怒吼,陽光被完全擋住,昏暗籠罩著天地。宮殿裏燭台上的幾千盞長明燈隨著正門灌進來的大風搖曳著,忽閃忽閃,像是馬上要熄滅的樣子,雨水順著門外簷牙流下,似一條從天而降的瀑布,砸在石階上,順著台階流下。殿外是偌大的廣場,平日祭典可容納上萬人,圍繞的宮牆上站滿了神色肅穆的士兵,任由大雨打在身上,堅定的身軀也不曾動搖。長長的台階下下跪著一個身穿大紅長袍的女子,頭發已被暴雨打亂,本該鮮豔張揚的紅色大袍也邋遢在地上,女子顯然緊咬雙唇,麵色蒼白,雨水布滿了她的麵頰,她就這麼跪在雨中,在整個廣場中孤獨地立著,麵朝漆黑的大殿深處。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啪嗒啪嗒地從積水中踏過,經過女子身邊時,步伐帶起的水濺了女子一身,她卻沒什麼反應,隻是把嘴唇咬得更緊,一絲血紅從她蒼白的唇間流出,她的嘴唇被咬破了。
“陛下!”身著紫色流雲的太監麵帶喜色地跑了進來,叩倒在大殿中央,手裏舉著一份羊皮紙,用不知名的藥劑寫滿了字符,“陛下!前方急報,李將軍已收複失地,草原賊狼被趕了回去!”
太監尖銳的聲音在大殿裏回蕩著,很快被外麵嘩嘩的雨聲覆蓋,大殿兩側的燈忽然被吹滅了幾盞,風似乎變得更大了。
一陣沉重的呼吸聲從大殿深處的黑暗處傳來,太監卻仿佛聽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整個人伏在地上,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
適應了殿中的光線後,太監小心地微微抬頭看了一眼。皇帝陛下盤手坐在龐大的龍椅上,黑金色的龍服像輕薄的被子一樣覆蓋著他的身體,頭頂的冕旒端正地戴著,珠旒垂掛下來,擋住了一部分皇帝的麵頰。
“哦。”他淡淡地應了一聲,他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睜開過。仿佛世間萬物對他來說都已無所謂,風輕雲淡。
可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的可怖之處。太監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頭始終低著,小心地往後退著,之前淋在他身上的雨在地上拖曳出一道深深的痕跡。
“等一下。”皇帝叫住了太監。
“是!”太監驚慌失措地應了一聲,趕緊整個人趴在地上,聲音顫抖著,“陛下您...您還有什麼吩咐?”
皇帝緩緩睜開了眼睛,頭頂的珠旒緩緩晃動著,“你剛剛跑過來的時候...是用水濺到了她嗎?”
太監的額頭流下一滴冷汗,與雨水混在一起,從眼邊滑落,重重地滴在大殿的地上,濺開一小片。
“是的....奴才不小心碰...碰到了一點。”
“哦。”皇帝的聲音聽起來依舊波瀾不驚,“那麼...是左腳,還是右腳?”
太監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上位者的心思顯然不是自己這種小人物可以揣摩的,這種時刻皇帝陛下不關心邊疆的戰況,卻問他有沒有在一片暴雨中濺到一個叛族女子。他當然不敢提出這種疑問,他隻能如實回答:“回稟陛下,右腳。”
皇帝閉上了眼,臉似乎又被黑暗埋沒,太監偷偷抬起頭,但隔著老遠,卻看不清皇帝臉上的表情。
“走吧。”皇帝似乎問完了。
“是!”太監仿佛得到了特赦,趕緊站了起來,提起衣擺向外走去,跨過門檻,太監終於鬆了一口氣,看著外麵的暴雨,尋思著應不應該找點什麼來遮擋一下,這件衣服是總管前幾天剛發的,不過想到身**殿深處的那個人,立刻一股寒意遍布全身,心想還是先趕緊離開此地為上策。然後他抬起腳向台階走去。
隻是此時,他卻發現自己怎麼也邁不動腳了,回頭一看,一個身穿黑甲的武士正拿著刀,右手反握在左側,舉著超過肩膀站在自己身後側。他對這種姿勢再也熟悉不過了,進宮之前他曾學過武,這是老師教導的最標準的攻後的收勢,既能很好地穩住身形,防止敵人的反撲,又能很好地為下一次攻擊提供身形優勢。
不過如今,這個黑甲武士的刀上卻沾滿了血,鋒利的刀尖慢慢劃過雨水,衝刷著這柄利器,一聲淡淡的龍吟從劍身上響起,黑甲武士的頭埋在盔裏,看不清表情。
太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腳從腳踝處已被連根斬斷,但鋒利的刀鋒並沒有讓斷腳飛出,而是快速幹脆地滑切過,讓它依舊保持著原來的狀態,以至於太監在一瞬間之內甚至都沒有感覺到痛苦,隻看到一點點的血珠緩緩地從斷根處滲出來。
片刻後,一聲哀嚎響徹廣場,撕心裂肺的吼叫一聲連著一聲。黑雲壓著這座宮殿,雨似乎下得更大了,雷電如蛇般穿扭在雲層間,轟隆隆的雷聲如鼓炸響在耳邊。黑甲武士緩緩地將劍插入鞘,劍鋒碰著劍鞘內壁,劃出清脆的金屬響聲,輕輕的龍吟聲也隨著劍的全部沒入而徹底消失。黑甲武士踏入內殿,走入黑暗中,片刻便不見了身影,大殿正中的長明燈在此刻劇烈地搖晃著,顫顫巍巍,卻又不敢熄滅,艱難地掙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