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世(1 / 3)

微風拂麵,日影西斜。一群村民三三兩兩地走在寬闊的鄉間公路上。大家有的搖頭微笑著,有的點頭歎息著,人群中不時傳出一陣陣低聲細語,引來感慨聲接連不斷。

故事還要從村裏的幾戶人家說起。

在許孔縣的一個小鄉村裏,住著幾十戶村民。其中最富有,家庭條件最好的要算村頭大戶劉大貴家。從祖上起,劉家就是人丁興旺,家宅顯赫。而後雖經幾次革命,但是家產大部分被保留了下來。及至此代,仍是富賈一方,別的不說,光是樓房就蓋了好幾棟,此外還買了一輛高級小轎車,用來聯係外麵生意。

劉大貴膝下有兩個孩子,大女兒叫劉芬芬,小兒子叫劉曉。劉芬芬在中學畢業後不久趕上了文化革命,插隊到了其它的村子,而後在那裏組建家庭,結婚生子,平常農閑之際時而回家探望父母。劉曉是家裏的掌上明珠,上中學的時候剛好趕上了國家的建設時期,於是在家人的支持下繼續讀書。平心而論,劉家兄妹都很乖巧伶俐。從小時候起,一有空閑姐姐就幫助家人做家務;在學校中,弟弟又年年被評為三好學生,各項成績總是名列前茅。對此,村裏很多人真是讚歎不已。

與此同時,村裏也有一戶家徒四壁,勞力稀缺的人家。那就是劉大貴家的對門---趙成仁家。說到這一家,全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們家的生活基本依靠親友救濟,一家老小的日子過得十分艱辛。雖然如此,趙家人卻老實本分,無說無怨。

趙成仁的舅舅當年參加革命工作後不久,因為叛徒告密,被捕就義了。在當時那個白色恐怖的年代,哪家失去勞動力,也就等於失去繼續生存的希望。而趙成仁的舅舅陳爾全當時是他們家中唯一精壯男丁,全家老小的生活主要靠他來支撐,結果未想陳爾全出此意外。

噩耗傳來後,陳家上下頓時沉寂在巨大的悲痛當中,爾全的母親也因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而一病不起,不久後撒手人寰。隻剩下爾全的父親帶著他的幾個女兒經營著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庭。

一向積極樂觀的老人,在先後經曆了喪子失妻的雙重打擊後,健康急轉直下,性情也孤僻了許多。蒼老的麵容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雙目深陷,銀白的頭發稀疏地遮蓋著幹癟的頭頂,瘦弱的身軀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口中還不時地輕聲哮喘著。女兒們看見父親這般形象,心中之苦難以言表。於是大家約定輪流過來侍候,以盡孝心。本來清貧的家庭,也因為爾全這個精神支柱地突然倒下,瞬間瓦解。不久後父親鬱鬱而終,姐妹二人悲痛萬分,在處理好父親的後事之後,姐妹二人相依為命。

之後不久,大女兒陳翠在上地勞動時認識了同村的小學教師趙文斌,文斌聽聞趙家情況後,深感陳翠可憐,於是就時常抽空過來探望,必要時給她幫助,以減輕她們的負擔。而陳翠的妹妹陳好在外出買肥料的時候認識了離村十裏之外的一個農藥供銷商周強。在得知陳好的家庭情況之後,周強也主動擔當起了她家的幫工。每年一到春耕夏種秋收之際,周強都會發動他自家弟兄朋友過來幫忙;平時有空的時候,周強也不忘過來給陳好家裏搭手。在得到趙文斌和周強的關照之後,陳家姐妹的生活狀況明顯得到了一些好轉,她們也漸漸找回了一些殘存的家的溫馨。

就這樣大家在相處了一段時間後,姐姐陳翠在村長和周圍鄰居的主婚下嫁給了趙文斌。而妹妹陳好,則嫁給了這個熱心的外鄉供銷商周強。

分家之後,姐妹二人的日子漸漸轉好,原本瀕臨破滅的家族又借此得到了生還的希望。

在得到文斌和家人的關照下,陳翠的心情也較過去好了許多。看著別人的家裏人丁興旺,陳翠的心裏也多少有些急切。

‘閨女啊,你別著急,這生養孩子多少也要等到時辰。’文斌的母親看著兒媳婦,語重心長地說道

‘當年我跟他爹的時候,早些年身體不太好,也是過了幾年之後才有的文斌。’

聽著婆婆諄諄教導,陳翠默默地點了點頭,半天無語。

其實陳翠心裏明白婆婆的心思,隻是長輩在晚輩麵前,總要顯得大度一些,這樣一家人相處才能更加融洽。

陳好嫁到周家後,生活也得到了一定的改善。雖然周強的父母不及趙文斌的家人那般熱情,但是也沒有太冷落這個新媳婦。

結婚已近二年,但是陳翠卻絲毫沒有身孕的跡象,這使得家人十分困惑。在丈夫的建議下,陳翠和文斌一同去了縣裏的醫院。

平時的醫院也是人群湧動,形形色色的病人懷著相同的願望來此就醫解除病痛。文斌在說明來意後,帶著妻子一同去了婦產科。

負責接待的是一位年近中年的婦女,從她那嫻熟的動作和有針對的提問不難感覺到這位醫生的專業。

醫生在簡單的詢問之後,示意要文斌在外等候,然後帶著陳翠進了內室檢查。

趙文斌焦躁不安地坐在辦公室外的長椅上,不時地眺望著婦產科裏的舉動。過往的醫護人員和病人家屬如同河水一般川流不息。

文斌抬起胳膊,瞅了一眼腕上的表後,低頭陷入了沉思。

正在這個時候,婦產科大門開了,趙文斌聞聲急忙站了起來。醫生微笑著示意要他進來。

趙文斌見狀,急忙走了進來。

隻見妻子滿麵青黃地坐在另一個凳子上,半天不語。

‘你們平常的夫妻生活頻繁嗎?’醫生打破安靜的氣氛問道文斌。

‘還算可以吧,她的身體不是很好,所以也不是很頻繁。’文斌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醫生又提了幾個問題,文斌也都紛紛做出了相應的回答。到了最後,醫生停止了提問,沉思片刻後,說出了一個令人驚訝的結論

‘你的妻子很可能患有先天性受孕障礙症,如果不及時想辦法解決,很有可能無法正常生育。’

這一結論,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直擊文斌的靈魂。隻見他驚訝地長著嘴,半天沒有說話。

醫生看出了文斌的緊張,急忙補充道

‘但是也不是沒有解救的辦法,隻是比較困難而已。’

‘那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決?’文斌聞聲後,迫不及待地問道

隻見醫生從抽屜裏拿出一本醫典,翻了幾頁後,微笑著說道

‘需要找幾位中藥調理,然後觀察一段時間,如果效果不好的話,也許你們要去城裏的醫院就診。’說著,就拿起筆在一張便簽上寫出了所需的中藥名稱。

‘你拿著這個單子去藥房抓藥,然後過來,我跟你愛人說幾句話。’說著,醫生將處方放到趙文斌麵前。

文斌拿起處方,連連點頭道謝,急忙起身去了藥房。

此時已近黃昏,醫院裏的人流也漸漸少了起來。文斌拿著醫生開的藥,滿心歡喜地來到醫生辦公室。

‘我都抓好了,大夫,你看還要幹什麼?’文斌誠心誠意地看著醫生,急切地問道

隻見醫生端起一個茶杯,抿了一口水後,放下茶杯說道

‘具體注意事項,我剛才已經告訴你愛人了。你隻要按時敦促她服藥就行,然後定期觀察。’說著,醫生喘了一口氣後繼續叮囑道

‘我說的這也隻是一個補救方案,如果不行的話,你們還要到城裏的大醫院去看。’

趙文斌聽著醫生的忠告,連連點頭答應,然後帶著妻子一同離開了醫院。

走在路上,文斌心裏若有所思。陳翠看著丈夫的表情,半天沒有吱聲。

就這樣,二人無聲無息地回到家中。母親看到他們回來也急忙熱心地迎了過來,問長問短。

看著母親焦急的神情,文斌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陳翠見狀,急忙進了廚房。婆婆急忙製止,卻被文斌攔住。母親看著兒子的表情,心裏猜出了幾分。

文斌低聲告訴母親檢查的結果,母親聞訊後,大失所望,連連搖頭歎氣。

陳翠躲在廚房裏,不知道如何是好,隻見手下不住地忙碌著,但是心裏卻毫無主意。

‘命,這都是命啊,我苦命的兒!’說罷,文斌的母親搖頭抽泣起來。

‘娘,你別哭了,大夫說這也不一定就沒救,你看還給開了這麼多藥…’文斌一邊安慰著母親,一邊指著剛放在桌子上的中藥。

母親低下了頭,接連不斷地歎息著,半天不作聲。

在夕陽的映襯之下,天邊的雲彩染紅了一大片。村子裏不時地冒起了陣陣炊煙,過往的飛鳥在空中成群翱翔,嘴裏還不時地發出一陣陣奇怪地叫聲。

趙文斌攙扶著母親,強裝微笑地開導著,期望能夠減輕母親的痛苦。

‘兒啊,你別說了。怪咱們沒福氣,人家娶妻生子闔家歡樂,咱們卻…’趙母打斷兒子的話,搖頭哽咽了。

‘娘…’文斌聽著也不由自主地傷神起來,但是他努力不讓自己流淚,可是眼淚還是不聽使喚,順著眼角流淌下來。

‘娘,你別說了,也許還有轉機。’文斌一邊擦試著眼淚,一邊苦笑著安慰著母親。

此時的家中萬籟俱靜。陳翠坐在材房裏不住地拉著風箱,看著爐膛裏麵的火苗呼呼地亂竄著,心中有種難以表達的苦楚。

正在這個時候,大門開了。文斌的父親帶著一些化肥走了進來。看著院中的母子二人相互摟抱著哭泣,心中不由地飄起一絲憤恨之氣,於是他生氣地喊道

‘你們大白天嚎啥呢?’說著,就把化肥放了下來。

文斌母子聞聲急忙收起了眼淚。文斌趕緊走進家裏,而母親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走向廚房。

父親看著麵前這對母女如此的表現,更加氣急敗壞,於是破口大罵道

‘都是些喪門星,好日子過夠了,想倒黴呢!’

文斌和母親聽著責罵聲都不敢言語,房裏隻有陳翠在輕聲啜泣著。

就這樣,文斌的父親又咆哮了一陣,漸漸止息了心中的怒火。妻子見丈夫安靜了,立即把做好的飯端了過來。

全家人寡言少語地品嚐著這桌熱氣騰騰的飯菜,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文斌的父親大口吃著飯,嘴裏還不時地發出陣陣歎息。看著家人一個個鴉雀無聲,越加氣不打一處來。

‘你們怎麼了,一個個的死氣沉沉的樣子。’父親追問道

‘文斌,你怎麼了,今天哭什麼呢?’

文斌低頭看著自己的飯碗,半天沒有說話。

‘唉,我說你怎麼啞巴了,我給你說話呢?’父親再次急忙追問道兒子。

隻見文斌放下手中的碗,起身回房了。

‘你小子是不是翅膀硬了,有本事的話,最好以後永遠閉嘴。’趙文斌的父親氣憤地咒罵道。

‘爹,你別怪他跟娘,一切都是我的錯。’隻見一旁吃飯的陳翠放下手中的碗筷,低聲回答道

‘你怎麼了,你這話什麼意思?’文斌的父親疑惑地問道。

‘今天,我跟文斌…’陳翠一五一十地述說著今天求醫的結果。

趙文斌的父親聽完小翠的話後,默不作聲地吃起了飯。文斌的母親也趕忙吃飯,家中頓時安靜了。看著公婆的樣子,陳翠心裏隱隱作痛,於是急忙起身收拾了起來。諾大的一個家庭,此時甚感淒涼。

趙文斌一人安靜地趟在床上,心中思索著今天的事情,久久不能平靜。突然之間,房門開了,父親披著大衣走了進來。

‘爹!’文斌驚訝地端坐起來,急忙叫道

父親默默地關上房門,走到文斌身邊,語重心長地說道

‘你們的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希望你不要因此改變對小翠的態度,小翠是個好姑娘,她也不容易。’說著文斌的父親哽咽了。

略麼片刻,父親繼續說道

‘你們先按大夫說的方法治療,實在不行的話,再去其他醫院看。’

文斌聽著父親的勸告,眼淚默默地流了下來,末了,急忙點頭答應。

老頭子兩眼盯著天花板,那種神情多少有些滄桑。隻見他長歎一口氣之後,慢慢轉身離去。

看著父親遠去的身影,文斌的心裏有種難以言表的感覺。他不知道是應該感謝父親還是應該學會寬容妻子,總之這種感受令他難以釋懷。

伴著漫長的黑夜,陳翠也沒有入睡。她在思索自己的未來將何去何從。看著今天家人的突然轉變,她似乎又回到了以往的那個時空,麵對這些冷漠的嘴臉,她的心中百感交集。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地過著,轉眼就是大半年。

陳好在這些日子裏,也慢慢感觸到了生活的艱辛,以往對於未來美好的追求,在此時此刻,也如幻影一般,一一退去。

周強在母親的教導之下,對待已經進門的妻子態度大為轉變,這一點村裏的人都能感覺到。一般來說,周家對於這個新媳婦的生活都有有著明確界定的,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這對於陳好來說,心裏十分清楚。

這些日子裏,劉家也在平靜中度過生活,在經曆往昔那些艱辛的日子後,對於這些簡單的幸福,劉家感到彌足珍貴。

村裏村外的人們,一如既往地抒寫著自己的人生之路,其中的酸甜苦辣,喜怒哀樂也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在連續服藥幾個月後,陳翠的身體反而大不如前。有時候在做活的時候,會不經意地昏厥,這使得丈夫十分惱火。

無奈之下,文斌再次帶著妻子來到了縣醫院。還是那個熟悉的地方,卻換了不同那個的人。

主治醫師在聽取趙文斌的陳述後,對陳翠做了全麵的檢查,結果卻令人出乎意料。

‘你們怎麼連一點常識都沒有呢,病人都成了這個樣子還能繼續服藥?’隻見醫生氣急敗壞地責罵道

‘現在的情況很不樂觀,我建議你們最好到城裏正規一些的醫院治療,咱們這裏母親無法處理。’

聽著醫生的話,文斌滿肚子火,於是喊叫道

‘大夫,這個藥是你們當年的一個醫生開的,這還有他的處方。現在出了責任,怎麼你們又不負責了嗎?’

‘你說啥呢?哪個醫生也不會讓你這樣治病,你怪誰呢?’醫生反唇相譏地開解道。

‘你怎麼這樣?’隻見文斌撂下處方,指著醫生就說。

‘你想怎麼樣,想打架?’醫生也得理不饒人地反問道

正在這個時候,隔壁的一些醫生趕了過來,看到麵前這些怒不可遏的人,急忙過來好言相勸。

‘你叫他來!’隻見值班醫生火冒三丈地衝趙文斌吼道

文斌正想動手,卻被其他醫護人員笑著攔了回來。文斌見他們人多勢眾,便破口大罵道

‘**的不得好死,狗日的,你給老子等著。’

隻見值班醫生也不甘示弱,急忙扳著臉喊道

‘我現在就等著呢,你有本事現在就過來打我!’

於是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相互咒罵著,引來過往的人們陣陣嬉笑。

醫院領導聞訊也急忙趕了過來。看著辦公室裏這對互不相讓的仇人,一進門便大聲喊道

‘都給我住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他醫護人員見狀,急忙灰頭土臉地退回自己的工作崗位,隻留下領導和鬧事的雙方。

‘你說,是怎麼回事?’院領導拉著文斌的手,語重心長地問道。

‘你們醫院的大夫騙人,我揭穿他,他還反過來罵我!’隻見文斌收回手後,沒有好氣地埋怨道。

‘噢,是怎麼騙人了?’領導一邊詢問,一邊冷眼看著值班醫生。

被領導這麼一看,醫生急忙低下了頭。一旁值班的護士見狀,急忙端過來板凳,放在領導和文斌身後。領導看了一眼麵前的護士,然後笑著拉過文斌和陳翠二人坐了下來。

陳翠見狀,急忙推辭,並走向丈夫身邊。

趙文斌一五一十地陳述著整個事情的過程,以便領導能夠給出一個公道的裁決。

院領導聽者文斌的話,轉頭又瞥了一眼剛才吵架的醫生,隻見醫生已經低下了頭。領導見狀,示意文斌住口,並轉身對著醫生,嚴肅地批評道

‘身為一個醫生,你怎麼能跟病人家屬說這些不負責任的話呢,你要好好反思一下啊!’說著,他又轉過頭來,陪著笑臉安撫道趙文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