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圖肯仔細查驗後,打馬回報八音,八音便褪去兵甲,隻身向兩軍陣中飛馳,而一身白衣的沈重也相向而來,兩人止步於百步。
八音冷眼望去,兩年未見,沈重已經褪去青澀,發絲整齊,麵如朗玉,唇紅齒白,身形瘦高,一身白衣飄飄,一副溫潤君子的模樣。唯有洞徹世情的雙眼仍然炯炯有神,唯有灑脫不羈的風度依然如故,唯有嘴角的一抹壞笑,似乎還在挪揄自己,那句“給我瞧瞧可是絕色”的調侃仍然回響在耳畔。
八音冷笑道:“沈東海,既要相見,為何不敢上前?我可守約而來,未帶一刀一劍。”
看著清麗冷絕的八音,沈重壞笑道:“敢持金戈起狼煙,不讓須眉笑紅顏。十步素手能奪命,八音無情會生憐?”
八音怒道:“那你要怎樣?”
沈重嘻嘻一笑,對八音說道:“請八音棄馬,徒步先行,登高台而坐,小子再騎馬而至,與八音一敘衷腸。還有,我那高台塗了油脂,滑不留手,八音萬勿攀爬,小心跌落摔傷。哦,對了,還有,八音稍有異動,東海立即跨馬而去,一路皆是機關埋伏,八音若是輕舉妄動以致死傷,可別怪我不守諾言。”
八音氣道:“你也是百戰名將,堂堂定邊軍之帥,豈可如此怕死?”
沈重對八音搖頭晃腦笑道:“人生苦短,寂寞如斯,當平四海浪,縱橫一萬裏,尚未會盡天下英雄,豈敢自陷絕地,輕言犧牲?”
八音無奈,甩鞍下馬,闊步而前,登上高台先是掃了一眼熊熊的火盆,然後傲然坐下鄙夷地瞅著沈重。沈重毫不在乎,施施然縱馬上前,漫步登上高台,衝八音拱手一笑,縮在木椅上烤火。
八音揚聲問道:“沈東海約我相見,所為何事?”
沈重笑道:“建州軍威赫赫,橫掃遼西,劍指廣寧,意在全遼。惜朝野束手,痛王師敗北,黎庶死難,山河變色,二百年大明,竟無一人撐天。當此危難之際,唯東海不才,毅然揮師北上,再戰遼東。運籌帷幄,虛實難辨,力抗遼西,橫掃遼南,夜襲遼陽,奔襲沈陽,縱橫馳騁,悵然無敵。”
八音怒道:“夠了!你到底要幹什麼?”
沈重無奈,悻悻地停止了自吹,對八音笑道:“兵略無雙,用兵無常,麾下定邊軍粗鄙少文,馬屁拍得毫無水平,心中寂寞無可訴說,隻好相約八音,訴於知音以求暢快。如今形勢已是圖窮匕見,再也無須隱瞞,八音若有疑問,東海當實言解答,即可為八音解惑,亦可滿足東海的私心。”
八音起身怒道:“我沒興趣!我隻問你,我大金於遼陽、沈陽的子民何在?”
沈重老實地攤開雙手,對八音笑道:“沒了!”
八音咬牙怒道:“勝者為王,強者為尊!沙場爭鋒,生死不怨!你水淹赫圖阿拉我不怨,你讓我大金浴血遼陽我不怨,你滅了我萬餘大軍我也不怨,可你怎麼就敢殺降屠民?你枉為英雄,枉為讀書人,如此殘暴不仁,你白白批了一張人皮!”
沈重笑道:“你既不怨,我亦無恨,隻是想借你大金數萬人的性命,問問你的父汗罷了。”
八音怒道:“問什麼?”
沈重肅然道:“他屠戮了鎮江十萬百姓,可曾後悔!”
八音一愣,隨後冷笑道:“你定邊軍入建州,也曾屠殺了我上千百姓。”
沈重冷笑道:“好像是建州先攻擊的撫順、清河。屠我兩城軍民,逼數萬無辜百姓為奴,這可是你建州先動的手!”
八音怒道:“若非明國天子和遼東官員逼迫,無故殺我祖先,又偏向葉赫諸部,處處欺淩刻薄我族,我們又豈會與明國爭鋒?”
沈重憤怒咆哮道:“李成梁不過誤殺了你兩個祖宗,那你老祖宗殺我百姓,占我江山的帳怎麼算?若不是你老祖宗作惡,大明又豈會分化女真,防著你們做大?”
八音怒道:“沈東海,你講不講理?有就是有,無就是無,自我父汗與明國交惡之前,我大金何時殺過明國之民,占過明國之土?”
沈重高聲怒道:“那完顏宗望、完顏宗翰、完顏亮的帳怎麼算?”
八音一時沒聽明白,高聲問道:“你說誰?”
沈重得意道:“完顏阿骨打的後人,占了我大宋的汴梁,俘虜了我大宋的皇帝,屠殺了我大宋百萬軍民的大金,你八音的老祖宗!”
八音氣道:“無恥!豈能這麼算?”
沈重傲然道:“建州贏了遼東,圈占我朝土地,劫掠我國財富,貶我百姓為奴,又何時講過道理?而我贏了建州,自然想怎麼算就怎麼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