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陶走後,李天良離開了家。走在街上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找不到方向又聽不下腳步,漫無目的地遊蕩了一整天。路燈亮起時,天還不算太黑,暮色下的行人臉上像是塗了一層蠟,疲倦中多了一份病態。馬路上擁擠的車流伴隨低沉的噪音緩慢地移動著,像一條艱難爬行的巨蟲,尾氣的熱浪向四周擴散,汽油味和路邊餐館裏飄來的食物香氣混在一起,既勾人食欲又令人窒息。

路口大樓的外牆正中,燈泡依次閃爍,連成串的光柱像出膛的曳光彈連綿不絕飛向頂層。樓頂之上,月牙兒孤懸在昏黃的天空,顯得格外清冷。。行道樹下,黑衣男子牽著猴子默默站立,看上去是位乞討者,但冷峻的神情說明他並不期待路人的同情。脖子上套著銀色鏈子的猴子蹲在地上無所事事,圓溜溜的眼睛裏滿是茫然,似乎想不明白自己為何在此。李天良覺得自己和這隻猴子有幾分相似,同樣被人牽拽著,同樣的不情願又不知所措。

十年前,差不多也是這樣的季節,梧桐樹蔭遮蔽下的小路上,迎麵走來一個女孩,低著頭不緊不慢,身姿輕盈像一片漂浮的樹葉。李天良以為她會繞過去,一動不動看著她走近。兩人相距不到一米的時候,女孩才發現去路被人擋住,收住腳抬頭看了他一眼,神情鎮靜還有些漫不經心,目光落在李天良的身上,又似乎穿過了他的身體,聚焦在後麵的某個目標上。他沒有回頭去看那是什麼,意識就在那一瞬間消失了。也許是那雙眼睛太美,也許是被那種目光擊中了某條神經,李天良的眼前一片模糊,並且感到天旋地轉。等他緩過神來,女孩已經從身邊走過,四五米外身子依然輕盈。李天良沒有遲疑,追上幾步問道:你是從天上來的吧?女孩側過臉看了他一眼,神情從容又有些冷淡,像是看一位熟悉的陌生人。然後繼續向前,腳步還是那樣不緊不慢,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李天良又發了一會兒呆,追上去影子似的跟著。觀察了一會兒,發現這個女孩不僅眼睛漂亮,其他部分也是完美無缺,感覺真有天使也不會比她更美。所以她是不是從天上來的已經不重要了,現在重要的是她去哪裏,和誰在一起。女孩對李天良的行為沒有任何反應,微微仰起臉眼中帶著笑意,神情卻有些渙散,似乎沉浸在某個夢裏,不僅李天良不存在,周圍的一切在她眼裏也都不存在。李天良默不作聲地跟著女孩來到一條大路上,這條路雖然更寬但很僻靜,看不到什麼車輛和行人。路的另一側,茂密的樹蔭下隱藏著一條幽靜的小河。李天良想起了什麼,對女孩說:這條路上有**,以後我來陪你。女孩笑了,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說:隨你的便。她笑起來的樣子比剛才更美,李天良又是一陣眩暈,然後就覺得這種擔心沒有必要,那些**看到這麼美的女孩一定會和他一樣頭暈,以至於忘了做出下流舉動來嚇唬她。但另一種擔心接踵而來,覺得這個女孩待在家裏也很危險,然後問道:你在家裏照鏡子嗎?會不會和我一樣,一看到自己的樣子就暈過去?女孩又笑了,但沒有說他傻,過了一道橋,走進一條曲折的巷子。在巷子的盡頭出現一棟住宅樓,跟周圍低矮的平房顯得很不搭,像是臨時安放在這裏的。李天良覺得這景象很奇幻,也許進了這棟樓就會進入另一個世界。就在他發著愣的時候,女孩在樓道口停下了,帶著點調侃說道:我家在二樓,架個梯子就能從窗戶外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