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慈寧宮出來這一直懸著的心才放下,嘉妃留在裏麵不知和太後說些什麼,惠貴嬪急著去阿哥所看孩子,道了別便匆匆上了軟轎離去,如此便隻剩下我和雲喬還有成妃。雲喬看上去似乎很急躁的樣子,草草衝成妃福了福便要拉著我離開,才走兩步就被人從後頭叫住了:“長姐。”
聽見這一句她先是愣了愣,繼而咬咬唇蒙頭就走,身後是成妃的花盆底兒不緊不慢跟上來的聲音,又是一句:“長姐……”
我估摸著她是不是有話對雲喬說,這裏我是外人,自然不好再留,隻得輕輕捏了捏雲喬的手轉身衝她兩人道:“剛才聽小太監說儷妃姐姐身子不適,我去瞧瞧她。”說著給成妃行了一禮這才加緊幾步出了慈寧宮大門坐上軟轎準備離去。臨走時透過轎簾被風吹起的縫隙看到了成妃正對雲喬說著什麼,說著什麼呢?姐妹之間以這樣的形式相見,恐怕要說的話,太多了。
轎子一直走出了慈寧宮的地界後跟在邊兒上的墨竹這才問到:主子,咱們真的要去承乾宮?”儷妃的身子一向好好的,今天忽然稱病不來,這個中緣由就是傻子也猜的出來,赫舍裏氏和鈕祜祿氏在前朝一樣是中流砥柱的大家族,儷妃入府這些年樣樣的立於人前,如今橫次裏殺出個程咬金,一個敏成妃淩駕於眾妃之上,又是那樣的年輕,連我都有些不服更別說儷妃了。從前在王府的時候儷妃對我多加照顧,兩人也算是交情匪淺,去看看也是該的。將手中的暖爐抱得更緊了些低低嗯了一聲,聽見墨竹在外頭吩咐轎夫,便閉上雙眼兀自想著心事。
承乾宮離慈寧宮有些遠,穿過西二長街經過福隆門和景和門方才快到了,待轎子穩穩在承乾宮門口停下後打發了墨竹前去叩門,不一會兒宮門“吱呀”一聲開了個小縫,一個宮女探出頭來將我們上下打量一番方才說道:“我家娘娘身子不適正歇著,娘娘請改日再來吧。”她說著就要將門關上,還是墨竹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揚了笑臉:“煩你再去通報一聲,就說是景仁宮的莊嬪娘娘來了。”
聞言那小宮女轉頭將我上下打量一番這才點點頭闔上宮門去了,孑身立於長街當中,一陣穿堂風過來,冷的打了個哆嗦,剛入宮就這麼多事兒,往後不知要怎麼鬧呢,候了片刻那宮女再次出來開了宮門,這回卻是一臉的笑意:“莊嬪主子請進,我家娘娘正候著您呢。”
點點頭衝她道聲謝便攜了墨竹進去,一入承乾宮正殿隻覺得陣陣暖氣撲麵,地龍燒的熱乎竟如置三月一般。解下大氅交給一側侍立的宮女便入了暖閣,儷妃正以手撐頭靠坐在軟墊上,因是在自己屋內,她隻著了件桃色灑金圓領常衫,上頭的薔薇花繡的栩栩如生嫩的快要掐出水來,更襯的她膚如凝脂唇紅齒白。看著樣子當是沒病了,心下早已了然,依著規矩上前行了個禮:“嬪妾給儷妃娘娘問安。”
她輕聲一笑生生受了這一禮方才伸手虛扶一把:“快起來,這大冷天兒的什麼風把你吹來了。”順著她的手起身謝恩,自有宮女端了繡墩過來,輕輕一撩裙擺坐下這才道:“方才去給太後請安,聽太監說姐姐身子不適便過來瞧瞧。”她聽了這話臉上笑意更甚,仍舊一副慵懶模樣,儷妃出身滿軍旗,長得卻比漢家的女兒們還要俊俏,尖尖的瓜子臉上光那一雙眼睛都好似會說話般,配著彎彎的遠山眉,一笑一顰間皆是讓男子沉迷的顏色,身段纖細柔弱,柳葉似得腰肢不盈一握,笑起來的時候頰便還有兩個小小的酒窩,滿軍旗的翹楚,正當如是了。
“這麼說……你見著那位了?”她微微挑眉似是不經意的問我,兩隻手指輕輕拈著袖口處的花紋,複而抬眸看了過來,我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卻偏偏一副辯不懂的模樣愣了一愣方才恍然大悟:“姐姐是說敏成妃?”
她抿唇輕輕點了點頭,我一時拿不準她對成妃到底是什麼態度,便隻擇了模棱兩可的話道:“見著了,年輕的很,樣子也精幹。”
“精幹?”說到這裏儷妃忽然以上揚的語調學了一句,繼而似是聽了什麼笑話一般咯咯笑了起來,她本就生的極美,這麼一笑愈發的明豔動人了,半晌才聽她略帶了幾分不屑道:“自然要精明能幹了,否則怎麼當太後的好幫手呢。”
我聽她這麼說也不知該如何接話,當今太後並不是皇上的生母,而是皇上生母定妃的好姐妹,定妃早逝,是太後將皇上撫養長大,先帝的原配赫舍裏皇後薨逝後太後被立為皇後,皇上被立為太子,原本該是皆大歡喜的結局,可有傳聞說,這皇位本該是太後親子醇王的,是皇上使了計謀搶來,所以太後一直對皇上心存不滿,這故事的真假誰也說不準,可太後和皇上母子關係不和卻是事實,我入太子府四年,每次皇上從宮裏給太後請安回來都是黑著一張臉。
我想的入神,冷不防聽儷妃問道:“玉人,你說呢?”不知為何,她這一句本是極溫柔的,卻驚的我出了一身冷汗,皇上能夠順利登基,赫舍裏一族功不可沒,我估摸著太後是怕赫家坐大勢力這才將成妃捧了上來,可鈕赫兩家相互牽製,她又能得什麼好處、也不知太後這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可不管怎樣,儷成二人之間注定不能太平了。儷妃如今這麼問,那就是要我表態了,到底是跟著她走還是去投靠成妃。我一邊裝傻充愣一邊在心底迅速計較,成妃雖位高又得太後器重,可這天下終究是愛新覺羅的天下,我一個小小的漢軍旗嬪妃,所求也不過是能分得些恩寵,至於其他的,與我可不相幹。皇上這般喜歡儷妃,有她吹上一兩句耳旁風還怕皇上不去景仁宮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