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1 / 1)

這本相冊傅一宣隨身帶了六年,小心翼翼藏了六年,一直舍不得扔掉。關於傅一墨、傅一宣、關於紅蓮小城的家的最後印跡,今天一並燒幹淨。

一張張照片在火中成燼。傅一宣手裏拿著最後一張,遲遲無法扔進火中。

一望無垠的碧綠稻田,隱藏著一條橫躺著的白色公路,自行車的後座,是傅一宣的位置。

傅一墨推著自行車走在公路邊,綠綠的水稻葉子茂密,偶有幾片細長的綠葉拂過自行車的車輪。

傅一宣眼淚在眼眶裏委屈的打轉:“哥哥,媽媽上哪裏去了,她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傅一墨不答。傅一宣跳下車來。

“她去哪裏了……都三個月了,三個月都沒有消息……哥哥……”

十七歲的傅一墨,個子拔高而清瘦。

“哥哥!”

十三歲的傅一宣,豆蔻年華的少女,眉眼越發像溫柔的母親,隻是這溫柔的臉上的表情總是任性而衝動的。傅一宣攔在他麵前,逼迫他正視她,回答她。她需要回答,需要有人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媽媽突然消失了,為什麼家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是不是發生了意外,媽媽是不是還安全,爸爸為什麼也沒有了消息。連張阿姨都不見了。他們是不是被拋棄了。

傅一墨那總是冷冷淡淡的神態,讓他看起來寂寥而心事重重。是不是正午灼熱的陽光,讓他那樣微皺起眉頭。傅一宣靜靜俯視妹妹許久,好似要透過她的那雙眼睛看到她心裏。

“宣,你別怕,哥哥會照顧你的……”

傅一宣生氣,嘟嘴抱怨:“哥哥做飯,好難吃……”

“……那,宣就包容一下,哥哥會慢慢學……”

她的擔心與害怕,全化作任性的淚水,一顆一顆掉,砸到白色的路麵,暈開一個一個濕漉的印子,像夏天的雨水墜落地麵。

傅一墨的指尖,涼涼的,接住她下巴上將要滴落的一顆淚。傅一宣低著的頭,看見地上哥哥的影子和她的影子疊在一起。

“……別哭,哥哥不會丟下你……”

傅一墨的手抬起她的臉。傅一宣看見他冷淡的臉暈開淺淺的笑,心裏竟多了點溫暖心安。

“你不是喜歡照相嗎,哥哥帶著相機。這裏的稻田像綠色的海洋,哥哥給你照相,永遠記錄下來,好不好?”

他調好相機。傅一宣委屈哀怨還寫在臉上,不自然的扶著自行車的後座,僵硬的看著鏡頭。

他瞄看了一眼,很難得的說了一句話逗她:

“笑笑才美,不然哥哥就把你這張醜陋的哀怨照表起來掛在大門口。”

傅一宣聽了,不但沒有笑,反而跺腳臉更臭。

無垠的綠色稻田,淡黃碎花裙子的女孩,左右各編著長發辮垂在胸前,大眼睛瞪著鏡頭,滿臉不樂意。火焰,漫過她身後的綠浪,吞沒了她的自行車,吞沒了她的臉……一如,六年前,那場大火,吞噬了所有的幸福……

那年母親消失了五個月,回來的時候,失魂落魄,抑鬱寡歡,若變了個人。自那次之後,父親隻來過一次。來了那唯一一次兩人還吵了幾句。暴風雨的前奏,那時候就已經開始了。想來,是母親去成宅捉奸去了。

相冊,空了。留著這空殼,隻會更難受。傅一宣將相冊殼子也一並燒了。

在地上坐了半晌,腿有些麻。起身,一絲精光閃過腦海,傅一宣身形一頓——回想剛剛燒掉的照片,有程君澤,有母親,有她,唯獨沒哥哥的照片!她竟然從沒注意到這一點。

為什麼呢?為什麼唯獨哥哥的照片沒有了……那些照片,是傅一墨存在世上的證明……也是程伊墨就是程澈的證明……是他自己拿走的?還是李真真?程君澤?也是,檔案戶口上程澈和程伊墨都是兩個人。傅一宣同父同母的親哥哥程伊墨,早在一歲時候就被害死偷梁換柱,換成了程澈。和她一起長大的,是李真真的兒子。照片,可是李真真拿走的。

外麵的天色已經黑得朦朦朧朧。夜風吹來,有點涼。

葉晨說明日給她蔣家人的照片和資料,以防萬一所需。真是期待呢,這個不太尋常的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