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張道士送王明元下了地府。因前半夜喝了酒,估計王明元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就靠在大殿供奉的三清神像前睡著了。睡前特地囑咐寶瓶和寶爐兩個,到雞叫第一遍的時候叫他起來。不料寶瓶和寶爐兩個打牌到淩晨,困意襲來,就把這事給忘了。
等張道士醒來,天光已然大亮。知道誤了事了。才要出門,正撞著老尼姑來找王明元。
老尼催王明元夜裏來衝天觀借梯子,等了半夜,仍不見回來。心想:“必定是李大給張道士送了禮品,王明元過去蹭吃蹭喝去了。”不覺睡了一覺,醒來仍不見王明元。便到衝天觀來找。
老尼姑眯著眼睛,四處查看,不見王明元的影子。見張道士要出門,忙問道:“張道人,哀家掌櫃子哪去了?太陽都曬屁股了,哀家也有點餓了,叫他回家給哀家做飯。”
張道士知道,這個老尼姑比王明元更難纏,是個有名的鼻涕纏棍。讓她知道王明元下地府了,跟他撒潑耍賴,說不定自己臉上還得破相。
張道士見老尼姑問他,心裏一怔。臉上卻故作鎮定,拿話哄老尼姑,“剛才有一個賺錢的事情,打發他去辦了。最遲天黑就能回來。你先將就著湊合兩頓飯吃吧!等你掌櫃子回來,掙一大遝子鈔票,保管你吃香喝辣。”
老尼姑聽了,喜不自勝。對著張道士千恩萬謝,笑眯眯地回去了。
張道士急忙出門,到山下買了些肉食果品。一條扁擔擔了。肩挑扁擔,作歌唱道:“天蒼蒼兮,何其高遠;地茫茫兮,轉得溜圓;山蔥蔥兮,枯骨為肥;水迢迢兮,去而複還。道德修成,正果達焉,王侯將相,自不流連,生貴以靜,死貴以泰。古來今往,惟神永在。冥冥輪回,去而又來。”一曲未終,已到了觀裏。
張道士來到大殿,對著三清,焚了兩支檀香。他原是北山村的農民,後來研習道德經文,修成正果。別看他年紀輕輕,早已修成太乙仙術。因為厭倦世俗,隱居在東嶽山衝天觀。論道行,隻怕閻王爺爺也未必打得過他。
張道士焚香祝告,背了木劍,念動真言,直奔九幽地府。到了枉死城東門,看見閻王爺削王明元的現場——隻見血跡斑駁,碎肉累累。閻王爺的大砍刀,名曰“萬劫不複摧魂刀”,本是楚霸王的兵刃,砍到身上,魂飛魄散,永不超生。張道士心裏也替王明元叫苦。沒辦法,隻能先找閻王王爺理論了。
張道士大踏步往閻王殿走去。凡是大羅神仙,身上都有萬丈毫光。陽世裏看不見,但到了這九幽地府,幽冥黑暗境界,就顯得如太陽一般。閻王爺來鬥王明元的時候,天地驟然明亮,就是這個道理。
枉死之城,一切鬼卒,看見天空放亮,都以為救世主來了。
張道士不管這些,大步流星,輕車熟路徑直往閻羅殿走。路上一切鬼怪,不敢仰頭正視。到了閻羅寶殿,張道士站在門口喊叫:“韓擒虎!小道人來拜會了。”
幾個把門的鬼卒,見張道士渾身冒光,嚇得屁滾尿流,滾進來稟報:“閻王爺爺,好一個冒光的道士,嘴裏喊著大王爺爺名諱,要見你呢!”
閻王爺大怒,渾身披掛,騎上黑鬃黃鬣大獅子,手提烏鋼金環大砍刀,奔出殿門。
“張道士,本王念你是個有修為的道士,一向不跟你一般見識。你膽敢私闖九幽府邸,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張道士嗬嗬一笑。“小道士特來給王爺道歉,哪敢放肆。至於私闖,小道士已然修成仙體,路上鬼卒不敢稟報,一是小道士魯莽,沒有提前下名帖;二是因為地府早就腐敗透頂,紀律渙散,把小道士放進來了。三者,王爺日思夜想,勵精圖治,都不能治得住這群惡鬼。小道士何德何能,能讓眾鬼賓服。”
閻王爺被張道士戳中短處,老臉一陣紅一陣白,礙於麵子,趕緊編謊遮羞。“是本王知道你要來,故意不讓稟報的。你說,你來有什麼事情?“
張道士對著閻王爺深深鞠了一個躬。
“李曹氏婦人,因與丈夫口角,憤而自盡,自絕性命,本來與我無關。我料定李大家聞我名聲,必來請我安置。我是個得道散仙,遇到這種事情,必不能見死不救;但我也知道幽冥法度,人死不能複生,不敢以一絲善念,壞了天理。我於是躲了出去。不料蘭光寺和尚王明元應了李家邀請,胡亂做法,引動天雷。把李曹氏魂魄炸出地府,借屍還魂,青天白日,跑到我山門搗亂。王爺掌管九幽地府,尚不能禁止,我一個修道之人,豈能袖手旁觀。於是借鞭打屍體,暗示李大,希望他們夫妻團圓,恩愛餘生。蒼天厚土,實鑒我心。不想鬼判一怒,私收魂魄。無媒強娶,霸占民婦。小道人鬥膽,差了王明元到枉死之城,一來應上天好生之德,二來全王爺名聲。不曾想王爺大發雷霆,砍了王明元,捉了李曹氏。小道人無法,隻能略備禮品,來求王爺。王爺若是顧惜名聲,還我兩個鬼魂,不顧惜名聲,咱倆先鬥個你死我活,再到玉帝麵前,討個你對我錯!請王爺裁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