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彙報中沒有說明具體的“第一手證據”為何物,也許就是這本日記。回報中也沒有明確說出是誰提供了這證據,但似乎暗示著,是她孔蘩怡“棄暗投明”,供出了蕭燃。
難怪那個叫歐陽倩的女孩對自己如此敵視。
讓她一陣陣發寒的是這個驚人的發現:陸秉城竟是這樣的人!
孔蘩怡的手有些發抖,但她隨即安慰自己:在那個年代,陸秉城這樣的作為是一種革命甚至高尚的表現,是一種光榮。犯過這樣錯誤的人,比比皆是。在新時期裏,改過自新,不再害人就好。她甚至可以看出陸秉城在這個彙報中,有意將自己描述成“革命覺悟”提高,暗示她供出了蕭燃,正是對自己的一種保護。
現在可以理解為什麼其他大學生還在接受“鍛煉”的時候,自己已經成為了一名醫生。
可怕的是陸秉城一直瞞著自己。
他能將這件事瞞這麼久,這麼妥帖,還有別的什麼事,也被深鎖在他的心裏?
她失去了去看蕭燃日記的心情,因為她已經感覺到,一切都源自一個大錯,而且比她想象得更無法收拾。她甚至感覺到了隱隱的恐懼,於是迅速將這些文件收回到旅行箱中,生怕被陸秉城發現:今天才發現,這個和自己生活了這麼多年的男人,原來是如此的陌生。
“你在幹什麼?”
孔蘩怡險些叫出聲,回過頭,驚魂未定地望著站在身後的陸秉城。
“秉承,是你啊,嚇了我一跳。我……睡不著覺,收拾收拾東西。”
陸秉城的臉在白熾燈下顯得憔悴而呆板:“不要急,以後再收拾吧,沒有什麼收拾不了的。”
6月14日8:00
一早,陸秉城又精神矍鑠地騎自行車去上班。他一走,孔蘩怡也立刻起身,從書房開始,在家裏仔細翻找。她還是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漫無目的,也許,隻是想排除一下對丈夫的疑心。
書桌上擺放著一些教育學的書籍和近幾期陸秉城在上班時來不及看的《參考消息》。一個題為“報銷收據/記錄”的文件夾也放在桌上。孔蘩怡知道陸秉城是臨床醫學院黨委的骨幹,近期內更有跡象表明有提升為副校長的可能,所以出差頻繁,他這樣歸攏千頭萬緒的收據,實在是上策。她正準備略過桌麵,忽然想起,了解一下陸秉城的行蹤也未嚐不好,至少可以證明他去過哪裏,有沒有瞞過自己。
收據、報銷單,都是乏味無比的閱讀材料。孔蘩怡翻了幾份近期的報銷材料,相關的出差地址都和陸秉城以前告訴她的吻合。當她看見一份五月初的報銷單時,心頭動了一下。她記得陸秉城說過,那次去的是南京,衛生部和教委聯合開的一個醫學教材相關的會議。南京離她老家無錫不遠,雖然父母前幾年先後去世,老家已沒有至親的人在等她,她仍是十分想念。
這份報銷資料包括了往返火車票、旅館住宿和出租車的收據。長期的醫學科研工作訓練出孔蘩怡一雙銳利的眼睛,她雖隻粗粗一看,卻覺得有些異樣,再仔細將每張票據看過,一個大大的疑團升了上來。
她發現那張從南京返回江京的車票是五月七日晚十點發車,因為是直達特快,八日中午左右就應該抵達江京。但和這次報銷票據在一起的一張“江京市出租車統一發票”上,司機填寫的日期卻是五月九日。為什麼會有這一天之差?
她再仔細看那張小小的硬紙車票,上麵的確有檢票的痕跡──列車乘務員特有的檢票“剪”,通常會在硬板紙製車票邊緣留下兩個小齒。也許是自己多疑了,陸秉城分明上了返江京的火車,一定是出租車司機記錯了日期,筆誤而已,甚至是寫得潦草,8和9也是容易混淆的。
但她看了看另外一張離開江京的車票,又改變了看法。離開江京前往南京的那張車票上的檢票痕跡是兩個規則的小齒,小齒呈長方形;而返回江京的車票上,小齒雖在,但長方形並不規則,再比較一下,雙齒間隔的距離和另一張車票也不相同。
這說明什麼?陸秉城沒有用這張車票,但自己剪了這兩個小齒,為報銷憑據?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孔蘩怡苦思冥想了好久,做出了種種假設,直到自己都覺得荒謬:一個人有一段黑暗的曆史,難道就不能再有光明正大的現在和未來?自己是不是多疑了?
但她還要排除一個最大膽卻最可怕的假設。
孔蘩怡打了歐陽倩的呼機後,很快得到了回電:“孔老師,我和葉馨都在這兒,一人一個聽筒。”
從哪裏說起呢?
孔蘩怡遲疑了一下,問道:“我記得小葉說起過,曾在宜興親眼目睹了一起墜樓事件,墜樓者以前也住在405,也墜過樓,但是個幸存者。你能記得你是哪一天去的宜興嗎?”
“我記得,是5月8日。”葉馨很肯定地說,那些天一連串的遭遇她至今記憶猶新。
“天哪!”孔蘩怡驚歎了一聲。她更猶豫了,是不是要將陸秉城的秘密告訴這兩個孩子。她是個十分注意保護隱私的人,但此刻,她隱隱覺得自己知道得越多,危險就越近。
“讓我從頭說起吧。我昨晚翻了翻你們給我看的‘月光社檔案’,發現我的丈夫很可能也和‘月光社’有關。”
葉馨和歐陽倩一起“啊”了一聲:“他是誰?”
“他是你們臨床醫學院的黨委副書記,名叫陸秉城。”
聽孔蘩怡講完了她在檔案裏的發現,葉馨說:“真想不到,他就是那個柳星。有一批‘月光社’的成員就是被他揭發出來的,雖然不是直接死在他手裏,但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她隨即想到陸秉城畢竟還是孔蘩怡的丈夫。“孔老師,也許我不該這麼說你先生。”
“沒關係,我也是才知道,他就是當年‘月光社專案調查組’的組長,我和蕭燃被施加重重高壓,都是他的授意。”孔蘩怡不敢去細想當年,一切都暗示著她從那年起,人生就走上了一條歧路。
“這麼說來,他一定知道是誰出賣了蕭燃。”歐陽倩說。
葉馨不解:“都不用多問了,既然不是孔老師,一定就是那鄭勁鬆了。”
“這就更說明鄭勁鬆不可能陪蕭燃一起死,他是否是自殺,大有疑問。”
“我想沈衛青也一定不願自殺的,但她也墜了樓,會不會有人在背後暗算?”葉馨回想著當時沈家的布局和她看到的案發後現場,隻要陽台門打開,一個人很容易從身後迅速推著輪椅到陽台護欄邊,猛一掀,沈衛青連抵抗的機會都沒有。
孔蘩怡正準備說出她對陸秉城南京之行的懷疑,話到嘴邊又忍住了,怎麼說呢?懷疑丈夫是殺人犯嗎?僅僅一張火車票能說明多少問題?
她和歐陽倩講好繼續保持聯係,掛上電話,就匆匆出了家門。
她想聽更多對丈夫的客觀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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