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漫長,對於宗爺過去這四十年來的生活,便是這樣的;時間很匆忙,對於此刻,時間對於嘎蒙讓路和宗爺來說,又是那樣的不夠用,宛如白駒過隙,隻在低頭抬頭,一談笑間就溜走了,想多留一分一秒,多爭取一刻都不可能。
嘎蒙讓路在阿爸催促他回家吃飯的電話響起之後,這才依依不舍的離開了宗爺隱匿在樹林裏的屋子,向著自己家裏走去了。對於嘎蒙讓路來說,經過昨天的參觀,加上今天宗爺一邊給他說,一邊又熟悉了那些瓶瓶罐罐之後,他已經開始對苗族的東西著迷了。此刻的嘎蒙讓路覺得,回家吃飯不吃飯並不重要,學毒才是第一要事。
隔著老遠,嘎蒙讓路就聽到了從自家的院子裏傳來的爽朗笑聲,這笑聲多半是男人們的聲音。嘎蒙讓路知道,這個時候的大家,已經忙了一天,該幹的事情也幹完了,這會兒隻等著吃飯了,所以人們便相互的說笑,調侃起來。
“讓路,你回來了。”這是嘎蒙讓路大伯的問候。
嘎蒙讓路停了下來,看著自己的大伯,說句實話,嘎蒙讓路猜想,別人不知道自己去幹什麼了,但是大伯一定知道自己去幹什麼了。他有些心虛的看著自己的大伯,說道:“大伯,我去山裏轉悠去了。你們大家今天忙了。”
“說的什麼話呢,”嘎蒙讓路的大伯還沒有說話呢,坐在他旁邊的一個叔叔倒是先對上話了,“你呀,隻要把書讀好了,就是對我們這些父輩們最好的尊敬了,光宗耀祖啊。”
“讓旺叔取笑了,其實我讀書也沒有什麼,如今的社會已經變了,沒有背景,沒有錢,很難成事的。”嘎蒙讓路小心的說道。
“哎,你這樣說就不對了。不管怎麼說,讀好書,歸根結底是一件好事,你不讀書,讀不好書,那絕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對吧?你就是我們大家的驕傲。還有啊,成事在天,謀事在人。再說了,雖然我們沒有背景,可是錢,我們一家不行,大家團結起來,那總是可以的吧。”旺叔口無遮攔的說道,那語氣裏有著單純、老土,而又豪氣的味道。
“謝謝旺叔,我會努力的。”嘎蒙讓路匆忙的瞟了坐在院子裏的男人們一眼,對著旺叔說道。
“這就對了。你不努力,怎麼就先否定自己呢?如果你都不行,這村裏的其他孩子,那他們豈不是更加窩囊,連活著的臉麵都沒有了嗎?哈哈......”說完,旺叔放開的大笑了起來。
坐在院子裏的男人們,也跟著大笑了起來,滿足而開心,炸開鍋似得又自豪的笑了起來。聽著旺叔這樣說,看著大家高興的笑容。能得到父輩們的肯定,自己是同輩們,還有小弟弟小妹妹們的榜樣,這樣的事情,曾經嘎蒙讓路也覺得很好,感覺非常的爽,心裏總是美滋滋的。可是如今的他,不是這樣的認為了。
大家越是這樣的期待自己能有所成,盼望自己能給他們帶來榮耀,自己越是小弟弟小妹妹們的榜樣,自己就更加的如履薄冰,自己這是被推上了風口浪尖上來了。
還有一個問題,旺叔這樣性格開朗而豪放的男人,在村裏的日子也是算可以的,不是特別的好,自然也不差,零花錢是有幾個的,可是他隻知道在這個市裏小小範圍的事情,尤其是鎮上那些芝麻般的事情。他根本不知道,哪怕就是全村裏的人家,大家的錢,就算都全部堆在一起,對於那些有外地的錢人來說,還是不值一提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嘎蒙讓路覺得自己變了,變得擔心起一些事情來。雖然他嘴角是微笑著的,但是心裏是苦澀的。他突然覺得,自己在學校裏,那種日子才是無憂無慮的,和同學們都是坦誠相待。既沒有什麼勾心鬥角的黑暗勢力相互猜測和角逐,更沒有父輩們強加給自己的那麼多壓力。學校裏的生活,那才是他想要的生活,才是最最單純的生活。
很多時候,嘎蒙讓路想,如果自己當初學習很差,也和堂哥堂弟們一樣的,隨意的去追女孩子,去拖姑娘,迷失在苗族人特定的花山場和菜花節的盛宴裏,那也許也是好的。至少不像現在這樣的一副高高在上,有著很多光環的時候,又那麼的搖搖欲墜,其實卻是什麼也沒有。自己無非就是比堂哥堂弟們學習好,多認識了幾個字而已,可是如今的自己,父輩們似乎已經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身上了。想要推脫,都是不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