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人觸犯了法律,被法院裁定有罪投入監獄,他所遭遇的情景也莫過於此:在扭送進來那一刻,在身後鐵門“咣當”一聲巨響之後,已宣告尊嚴蕩然無存。第一道程序是搜身,繳獲他們的身份證、手機,以及任何物品。之後,他們無法跟外麵聯係,也消解了任何反抗的可能。
第一天、第二天,戴效章在饑寒交迫中度過。第三天早上,8點不到,餓得不行的他就去排隊,他想喝點稀飯。對方回答:沒有。
戴效章還沒有明白所處的境地,他不服氣上前嘴,引起了一些訪民們的共同情緒。在這個關押點,鼎安元的主管是兩名穿保安製服的中年男子:哈爾濱人邱林和牛力軍。牛力軍顯得更殘暴些,不容戴效章爭辯,一把揪住他拉到辦公室,砰地關上門,用拳頭猛擊他的頭部,接著又扇了耳光,狠狠地踹了幾腳。
聚集在門外的訪民們喊來了邱林,門被撞開時,戴效章已經被打得麵目全非。在眾人前,牛力軍揮舞著電壓棒,劈裏啪啦向戴效章頭上抽去,被眾人及時攔下。 見戴效章極不老實,身著保安製服的牛力軍指著戴效章憤憤地說,老子要拘留你,你回去收拾東西,準備去拘留所吧!
戴效章隻覺得很氣憤,並不害怕。他想,去拘留所也好,去哪我都不怕,大不了一死,我也不屈服。
1971年,美國社會心理學家菲利普·津巴多主持了“斯坦福監獄實驗”,引發了全球心理學界重新審視以往對於人性的天真看法。實驗中,通過專門測試挑選了征募來的受試者——— 身心健康、情緒穩定的大學生,這些人被隨機分為獄卒和犯人兩組,接著被置身於模擬的監獄環境。實驗一開始,受試者便強烈感受到角色規範的影響,努力去扮演既定的角色。到了第六天,情況演變得過度逼真,原本單純的大學生已經變成殘暴不仁的獄卒和心理崩潰的犯人,一套製服一個身份,就輕易讓一個人性情大變,原定兩周的實驗不得不宣告終止。
在鼎安元的“黑監獄”中,無不詮釋著“情境力量”對個人行為的影響:高牆大院,封閉的空間,主管們身上穿著與警服相差無幾的製服,隻不過袖肩上麵寫著“治安”,凶前還有編號。大門唯一開啟時,是“囚車”押送著訪民們進進出出的時候,全副武裝的特勤們,冷漠地注視並隨時訓斥著畏畏縮縮的訪民們。
即便戴效章始終提醒自己,他們的機關是非法的,是沒有執法權的。但在被鼎安元關押時期,他仍不由自主地以為自己是在監獄裏服刑,而他發現,他的難友們則完全把自己當成觸犯刑罰,在此受刑服役的人。那些身著保安服的牛力軍們,則儼然把自己當成了公權力的一方,手握執法權。
鼎安元希望訪民們關押的時間越長越好,結果導致鼎安元的黑監獄爆滿,生意應接不暇。
特勤人員透露給戴效章的價碼是,每個人每關一天,地府要付給鼎安元200元夥食費。接下來,鼎安元的業務員會打個電話過去,問:要不要送回去?或者繼續關著?通常得到的答複是後者。
第五天下午,戴效章被押上了標有“鼎安元護送”字樣的白色金杯車,說是送他們回德都。車上除了兩個司機,還有四個男特勤。
在路上,依然是黑監獄的延續,戴效章被訓誡:不許停車吃東西,車上的麵包、快餐麵不許拿開水泡,硬邦邦地生吃。如果吃不了,也沒人理你。從首都北京到德都市,一共花了兩天兩夜的時間。馬不停蹄,車不熄火,兩個司機輪班開。
到達德都的時間是晚上11點多,在南北高速公路收費站出口附近,德都市公安局副局長袁白強帶著幾個人員在那裏等。交接儀式顯得快速而有效,鼎安元公司的特勤人員和警察們對照了合同之後,一方收錢回京,另一方,則將這個“高危上方者”押回市區。
警燈閃爍,警笛長鳴,警車載著戴效章嗚嗚嗚嗚地離開高速公路出口。讓戴效章奇怪的是,警車不是開往市區,而是開往郊外,進了市二人民醫院。市二人民醫院是一所精神病醫院,他們把我帶到這個地方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