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業後,生活一下子又回到散漫自由,卻不再是無牽無掛,雙腳帶我再次來到這片別墅區,分明表露我的心意。我來幹什麼呢?讓太陽再安排我回去工作?不,我隻是來向太陽道別的。我想,也該向太陽道個別。
拾荒,填飽肚子,等太陽,等了一個月,都沒有等到太陽的身影。太陽在家與否,我也不得而知。而我究竟等什麼呢?僅僅是道個別嗎?既然已經決定離開,這樣做似乎有些多餘。可是道個別也好呀,畢竟以後就是人海茫茫,相忘於江湖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看來今天又沒戲了。肚子咕咕叫起來,好在口袋裏還有一枚硬幣,可以買個饅頭吃,順便讓我猜猜明天的運氣。
“嘿!是正麵,明天興許有個好運氣,哈哈!”
在等太陽的日子裏,我又遇到了一個特別的人。那天撿了一天瓶子,賺了點錢。傍晚,我回到屋簷下的據點,又拿出太陽送的書看起來。
“吃飯去吧!”路人甲的話提醒我已是晚飯時間,可我肚子還不算餓。一雙腳移到我麵前,說:“吃飯去吧,我請客!”我才意識到有人對我說話,抬頭看去,一張英俊的臉上有真誠的笑容和溫暖的目光。在這一瞬間,太陽美麗溫暖的臉龐閃現,讓我恍惚以為是她,可眼前是一個小夥子。
小夥子再次真誠地說:“吃飯去吧!”
“你要請我吃飯?”我問,嗓子有點兒啞,大概最近喝水太少了。
小夥子盯著我的雙眼笑笑,那瞳仁裏分明有些異樣的神色,竟和太陽曾有的神色相似。小夥子瞥一眼我手上的書,又說:“吃了飯再看吧。”這樣熟悉的情景,我不由得躊躇起來,繼而合上書,用塑料袋把書裹好,塞進一旁的鋪蓋卷裏,起身跟他去吃飯。
小夥子問我為何流浪。我又能說什麼呢!
“沒有家的人,隻好流浪。”
對我的回答,小夥子多少有點兒訝然,接著又問我家鄉那裏。我如實相告,小時候被拐,現在什麼都不記得。被養父打得厲害,十歲多就開始流浪。
我們在小吃店裏坐下。店員過來招呼,多看了我幾眼。我隻當店員是空氣。小夥子把菜單遞給我,我沒有接,脫口說要了一份蒸餃和一碗河粉。小夥子笑笑,看看菜單,為自己點了一份雞腿飯,又叮囑店員再加一個雞腿。
小夥子又問起我身世的點滴。我本來不想再說這些,但看得出對方很真誠,並無它意,於是淡笑告訴他在養父母家有一身小時候的衣服,不過估計現在也沒了。
店員把飯端上來。小夥子夾起一隻雞腿放在我的盤子裏。我也沒客氣,津津有味地吃起來。小夥子又問起別的。我告訴他三歲左右被拐到安徽黃山,而向天這個名字也是養父給我取的。養父叫向大山,養母叫王小燕。
小夥子問我平時都怎麼吃飯。我笑笑,說:“撿瓶子去賣錢,怎麼也夠吃了。”
飯後,小夥子告訴我他叫韓雲飛,是一名警察,想幫我找找父母,讓我回家。這讓我非常意外,本以為自己運氣好,又碰見個好心人,卻沒想到是一名警察。而當“回家”這兩個字被人活生生地提起,我起先懷疑自己幻聽,繼而想自己是否在做夢。回家,這是我二十多年的夢想,隻能做夢想想。在夢裏,有溫暖舒適的床,有香噴噴的飯菜,愛我的父親母親一直在我身邊。
再看眼前的小夥子,英挺的劍眉,目光堅毅,笑容燦爛,我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我不是沒考慮過找父母,但一想到自己對家人幾乎毫無印象,就不知從何找起,也沒了心思。
“既然你什麼都不記得,那就從你養父母那裏入手,總有辦法的。”韓雲飛安慰我。他找小店的老板,借了紙筆,在紙上寫下幾行字,遞給我,說:“我明天要回西安了。這是我的聯係地址和手機號,方便以後聯係。我給你拍張照片。”
我感激地接過紙條,捋了捋頭發站好。韓雲飛用手機給我拍了幾張照片,又說:“我走前幫你聯係杭州的社會救助站……”我連忙擺手推辭說:“我現在這樣也不差,就不麻煩了。”我已習慣無拘無束的流浪生活,餓了自食其力,累了以地為席,任憑一雙腳來去,樂得瀟灑自由,沒有牽絆。
韓雲飛笑笑,不再堅持,向旅館走去。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會注意我這個不起眼的流浪漢,但他為我燃起家的希望,使我感到太陽般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