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我共經曆了三次洪水,一次是九八年的夏天,我在安徽,當時,我外公在那裏承包一塊兩百多畝大的梨園。記得那天雨是從早晨開始下的,及至傍晚,外麵已經是傾盆的大雨,閃電一個賽一個的亮,雷聲仿佛就在耳邊炸響。外公外婆冒雨在梨園裏不斷地疏水。雨幕裏,隻能聽到他們焦急的大喊,卻看不見人。我在屋子裏,看著不斷往屋裏灌的渾濁的泥水,嚇得直哭,拿起喂狗的盆,一盆一盆的往外舀,舀了,又進;進了,又舀。很難想象,那年我隻有三歲,卻記得如此清晰。那時,我以為,洪水是從天上流下的,伴著電閃雷鳴,是一頭要擇人而噬的猛獸。
第二次遇見洪水,依舊與外公有關。我外公是個退伍軍人,有著不菲的退休金,自從承包的梨園到期以後,就回家專心的釣魚、打牌。外公家後麵三裏地不到的地方是黃河故道,那年,河裏的水一個勁的往上漲,漫過滿河的荷花,漫過長滿青草的兩岸,漫過兩岸的莊家。終於溢了出來,水便順著田溝往南淌,小溪似的。水流過外公家旁邊的時候。外公拿了一個撈網,帶著隻馬紮,咯吱窩裏夾著一把雨傘,在外婆的囑咐中往外走。我提著一隻水桶,緊趕慢趕的跟在後麵。外公找了一個水流落差較大的地方,將撈網的邊固定在泥土裏,讓水從網中流過,濾下順水而下的魚蝦。一下午的時間,裝了滿滿的一桶。我忽然有些盼望洪水了。
第三次洪水,是在溫州,我舅舅在溫州做生意,我趁著暑假跟他去玩。當時舅舅在那邊開了一家台球室,我每天就睡在店裏。到了那沒多久,就開始下雨,下了兩天一夜,依然沒有絲毫要停的跡象。第三天夜裏,我正在睡覺,忽然聽到一陣嘩啦啦的聲音,隨後沒多久就感覺床上開始滲水,嚇得我一個激靈,趕緊爬起來,腳伸到床下找鞋子,卻發現到處都是水。好不容易捱到第二天,房間已經進不去了。洗漱都沒辦法。放眼望去,全是水,聽說是從山上流下來的。一瞬間,人,好像成了兩棲動物。趟著趟著,也就習慣了,沒過多久,就開始有人在水裏打起台球。此刻我終於明白,洪水,隻是人們生活中的一記調料,不管是恐懼、還是隱秘的喜愛,亦或是麻木。
此刻,我正經曆著我人生中的第四次洪水,進入八月的蘇州不僅沒變的更加炎熱,反而涼爽了許多,瓢潑的大雨,一遍又一遍的洗刷著這座千古名城。水泥的街麵終於被大自然覆蓋。人們再也沒法急匆匆的趕路了,小步小步的邁著,仿佛日本的藝妓。
“嘩~~~”我將車子油門擰到最大,輪胎下建起半人高的水花,引得路人紛紛喝罵,然而我不在乎,我喜歡這種感覺,劈波斬浪的樣子,讓我最近憤懣的心情一掃而空。
“外賣。”我推開門,將東西塞給客人,連你好都沒說,態度差的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然而對方卻並沒有發火,反而一臉的不好意思:“對不起啊,小哥,這樣的天讓你跑來送外賣,確實是我不好,可老婆不在家,我自己不會做飯,我忍著兩頓沒吃這才找你們叫了一份。”
我一陣感動,隻覺得這世間還是好人多一些,我給他擺臉色,他卻以德報怨。我擺擺手道:“我們就喜歡為您這樣的服務,不為了別的,就為能和您這樣品德高尚的人說上兩句話,讓我們對這個社會還有點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