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在一閃一閃地震動,遊小竺被迫從夢裏醒過來,伸手接起電話,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隻含含含糊糊地“喂”了一聲。
“我想好了,下個星期的今天,我會和譚微訂婚。”
遊小竺心裏咯噔一下,握著電話的手不自覺地緊起來,聲音是通過極力的克製才不至於顫抖。
“哦,恭喜了,祝百年好合。”
話說完,接下來便是長久的沉默。
誰也沒說掛電話,遊小竺抽空看了看牆上的掛鍾,早上三點,冬天的早晨,外麵還是漆黑一片。
“還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我睡覺了。”遊小竺不耐煩地說。
電話那邊的呼吸輕輕淺淺,遊小竺等了良久還是沒有等到回話,她將電話拿離開耳朵,屏幕上的燈霎時亮了,遊小竺盯著上麵的通話時間,眼睛有微微刺痛的感覺,拇指遊離在屏幕的掛斷鍵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呼出的氣息裏帶了顫抖。
“沒有了,你睡覺吧。”略顯艱澀的聲音由聽筒透過空氣傳進耳朵,遊小竺毫不猶豫地切斷了電話。
其實她很想再問一句,淩向佑,你的心呢?但卻在一瞬間放棄了,因為她知道,如果這樣問了,得到的回答定是那一句不負責任從未成為承諾的話:全給你了。
嗬,心給了她,卻和別人同床異夢。
真……偉大!
聽到這樣的消息遊小竺哪裏還能睡得著,她盯著牆上的掛鍾,明明是開著燈的,眼睛卻再也看不清到底是幾點。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掬了滿手的淚。
擦幹了眼淚,遊小竺重新躺回被子裏,靜靜地練習呼吸吐納,良久,她掐了掐僵硬的臉,說:“小豬來,給爺笑一個!”然後一咧嘴,對著空氣開始傻笑。
天還沒亮,遊小竺打著哈欠坐在書桌前,開機,打開“我的文檔”,鼠標點開一個日期久遠的文,名字叫做《小豬戀愛季——終結》。半年前就已經完成了二十萬字,現在的字數仍然是那麼多,編輯無數次以各種方式吼她催她趕緊交稿,然而遊小竺卻次次都可以刷新她的無恥下限,硬是卡著不交。
這要是放著一般的作者,說不定責編就準備放任自流了,可遊小竺不一樣,她是業內難得的、真正的言情小說暢銷書作家。言情小說司空見慣,但能把樸實無華的文字組合在一起改編成字裏行間透著無限深思的句子,並非常人能做到,遊小竺便是這“非常人”,她就是這朵奇葩。
她以前是個挺負責人的作者,從來不拖稿子,可自從一年前出版了《小豬戀愛季——天真》之後,終結篇就一直沒有消息。信箱裏每天都被塞滿了讀者的催稿來信——這是無良的編輯想出的主意,她把遊小竺的信箱對外公布,說如果在時間不限的條件下能有人催稿成功,遊小竺就會舉辦終結篇的簽售——遊小竺的書暢銷了這麼多年,卻從沒有在公眾前露過麵,甚至連一張照片都沒有,神秘兮兮的。
其實終結篇就差個三四萬字的收尾了,之所以拖了這麼久,是因為遊小竺實在不知道該給這個故事一個什麼樣的結局。本來是有一個結局的,可變數一詞充滿了這個世道,它會讓原本相當簡單的事陡然間複雜難辨。
不過這故事停了半年,遊小竺覺得也許現在,她可以讓它結束了。
手指飛快,快得眼花繚亂,就像是鋼琴家的手遇到了修長的琴鍵。指尖舞動在鍵盤上,一個個漢字被輸入進去,猶如一串串跳躍的音符,奏出一曲五味陳雜的青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遊小竺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液晶屏幕上,以致於當冬日清晨的第一縷柔光氤氳進屋子裏時,她竟有片刻的怔楞。
看了眼文檔下麵的字數統計,三萬字,再看看內容,顯然也已經走到了盡頭:從小相識的男女主角從此各自過上毫不相幹的生活,某一天相見,她看著他笑,他也對著她笑,相互間用嘴型無聲地說上一句:這些年,我很幸福。
小豬的戀愛季節,苦辣酸甜都有經曆,隻是真正幸福與否,個中滋味就全要她自己的心去體會了,畢竟人活一世,多數時候都是心口不一的。
文章結局和第一部相迎和:天真,太天真。
遊小竺久久地望著文檔最後一行的那幾個字。
這些年,我很幸福。
也不知道寫出這句話來,是想安慰誰;又或是欲在當下之際,窺得經年之後的事態發展。
眼眶忽然有些熱,再也看不下去,她快速保存好文檔,關上電腦,逃也似的跑到窗前,推開窗子,大口大口地呼吸。
平複了一段時間後,遊小竺伸手在臉上摸了摸,然後放下心來。
幸好幸好,她沒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