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貴客臨門(1 / 2)

忙了一個早上,一切準備停當,諾大一個殿裏上下三層樓,巳禁止任何閑人入內。掌櫃、賬房、跑堂、廚房、打雜各司其職,大家早巳聽了老掌櫃告誡,不敢亂言語。整個仙客來靜寂無聲,隻等人來。大約又過了一柱香的功夫,忽聽得門外喊道:“貴客到!”大家齊整整跪成一片。掌櫃的心道:奇了怪了,也沒跟他們交待讓一起跪的,怎知這膝蓋頭子突然就沒了力氣呢?還真是奴才的命啊!黎蘇蘇畢恭畢敬地跪著,挺直著身子,大家夥都低下頭,等著貴人發話。隻見陽光明朗的門檻上人影綽綽而來,卻不知是怎樣的人物。一個女聲清脆悅耳地響起:“大家都平身罷。本公主隻是來這裏與舊友獨享清閑的,外人並不知曉,大家不必如此大禮,驚動了百姓就不好了!你說是不是,王爺?”又聽一充滿磁性的嗓音說道:“難得郡主如此替百姓著想,大家就起來罷!”大夥這才敢抬起頭,恭敬地謝道:“多謝王爺、公主!”跪了半天的膝蓋站起來就打顫。掌櫃的拱手以禮,順著眉眼道:“小店有幸能迎來王爺、公主,承蒙聖恩!還請王爺、公主上坐,待小的親自伺候!”大夥一聽發話,趕緊各自忙碌起來。黎蘇蘇此時心裏巳是震驚無比,這個王爺,不是別的王爺!正是襄王殿下——淩風!她慢慢騰騰地挪到老掌櫃身後,找了個不顯眼的位置站著。這會兒想要出去而不被發現怕是太難,況且她允諾了老掌櫃的事,也不能反悔。她盡量把自己藏在暗處,僥幸地希望那隻黑狐狸不要發現她才好。她不知道這個公主是什麼來頭,隻見她穿著一身枚紅色長袍,外罩紫色貂皮短襖,梳著十字髻,帶著珊瑚紅吐翠金步搖,發間點綴著幾朵海棠珠花,眸光明豔,膚若脂玉,體態婀娜,甚是嬌美高貴。她望著麵前那人的眼神盈盈流轉,愛慕之意流於言表,黎蘇蘇不禁沉醉在了她的美態當中,順著她的視線遊到了那人的身上。隻見他英姿勃勃,身形朗健,一身黑色織綿長袍上繡金絲蝙蝠團紋,腰間白玉寶石腰帶闊氣十足,一塊羊脂玉佩垂著長長的紫紅流蘇,上刻大大一朵白梨花,張揚卻好看。他的眉如寶劍出鞘,眼似無底深潭,嘴唇微抿,下巴鐫刻,不怒而威,黎蘇蘇有瞬間的恍神,她仿佛覺得這二人是天上的神仙眷侶,竟是那麼光華萬丈,高高在上。二人款款落座,見麵前矮幾上各自擺著:杏仁小餅、金絲蘋果、如意餅、乾果蜜餞、琥珀葡萄,金銀三絲、青瓜燒裏脊、涼拌肚絲、胡辣羊蹄,主食有豆黃餑餑、芝麻餡餅、杏仁花生糕、若羌棗泥糕,熱菜有紅燒鳳爪、宮保兔丁、八寶鴨、羊奶魚片、如意五穀雞、麻辣牛柳、果木烤肉、荷葉餅、地三鮮、翠玉豆腐、百合燴西蘭花,粥品有紅豆粥、香瓜粥……各色佳肴不勝枚舉,隨身宮人忙著為兩人布菜,華月公主夾起一塊芝麻餡餅,嘴唇輕啟,細細品嚐著,襄王則並未動箸,打量著店內布景。少時,手爐內的香料緩緩飄香,一陣摻著雨後杏花的清新甜香縈繞鼻端,兩人頓感寒燥消除,口舌生津,靜怡神安。淩風問道:“這手爐為何自帶香氣?卻是少見!”老掌櫃彎腰笑答:“這是本店內賓專門為王爺、公主準備的!大漠氣候幹燥,眼下又正值寒時,這雨花露借助手爐內的暈熱自然揮發出來,正好解寒燥,寧神氣,不知王爺可滿意?”淩風點點頭,華月公主接著說:“本宮也從未聞過如此獨特的香料,這放在手爐裏,可隨身帶著,既暖了身體,又心神舒暢,當真是出自妙人之手!不知掌櫃可方便把人請出來,好讓我們也瞧瞧?”老掌櫃正欲答話,卻聽竹閣裏錚錚幾聲,隨即傳來一陣琴聲。公主不再理他,轉過頭向竹閣望去。

隻見青紗曼妙,亭台竹影間,一抹煙灰色身影正撫琴案上,簾卷西風處,衣袂飄飄。琴音清潤悅耳,灑脫飄逸。伴著飄渺的琴聲,竹閣揚起的紗簾上隱隱顯出綠色的墨跡,仔細看,正是這首曲子。“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眾人都聽得入迷,這簾上的字仿佛是有生命一般,竟出琴聲裏長出來的。淩風端茶小啜,眼簾低垂,琴聲縈繞耳旁,卻是不急不緩,徐徐地吹著麵前茶杯。隻眾人驚歎之時,方抬起頭看向台上。簾幕風動間,一首曲子掩映其上,雋永蒼勁的筆跡揮揮灑灑,加之琴音渺渺,好一副風情雅韻!一曲終了,餘韻未歇,“真真是精彩!掌櫃的,你這裏曲子是何人彈奏?這字簾又是何人所為?”公主一改麵上片刻的沉寂、冷肅,露出明媚的笑容問道。淩風握著茶杯靜靜聽著。老掌櫃忙上前施禮答道:“這曲子正是小的方才提及的內賓所奏!這簾上的字,也是她所寫,至於這主意,也全全是她所想。”他現在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黎姑娘的曲藝真是無人能及,至少在整個鎮子上,他所聽過的。而這奇妙的點子……他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現在看來真是美妙絕倫。竹間人走上前,隔著紗簾向二人拜謝。“姑娘琴彈得好,字書得也好,法子更是想得新鮮,方才本宮還與掌櫃的說想見見呢,不知姑娘可否一同飲宴?襄王也是才情之人,想來也願同姑娘暢談一番,不知姑娘意下如何?”華月公主用眼神看向淩風,見他並無反對之意,語氣和藹地說。黎蘇蘇心想,這位公主倒是和善之人,不曾用身份強壓於人,本來見一見倒是無防,可是,萬一讓那黑狐狸認出她來怎麼辦?公主倒底是公主,再怎麼和善也是不容忤逆的,她想了想,從懷中取出白色絹子戴在臉上,應了聲:“喏!”便款款走下台來。她跪坐在最下首的位置上,不說不動。淩風見是個身著白色錦袍,披煙灰色鬥篷的清冷姑娘,麵上卻是白紗掩麵,一頭秀發梳著雙螺髻,眉如遠黛,眸似珠星,他突然眉頭微皺,覺得有些麵熟啊!可是,這樣一個女子,怎麼會跟他有交集?他盯著她,她隻敢低著頭佯裝不知。華月公主心下詫異,這兩人會是相識嗎?她麵色柔美地對淩風說道:“剛才一曲,王爺可知是什麼曲子?”淩風也不看她,隻是慢悠悠地說:“宋代蘇軾所作《定風波》本王又怎會不知。”華月說道:“宋神宗元豐五年,蘇軾被貶三年後路過沙湖,道中遇雨,眾人皆狼狽不堪,唯他自若。這等胸襟氣度一般人很難做到。”華月吃著雪花山楂糕輕輕說。“黎姑娘你也說說看!”黎蘇蘇正低頭吃著杏仁小餅,突聽有人喊她,趕緊抬起頭來,原來是華月公主。她恭敬地答道:“回公主話,蘇蘇本就身在江湖,很是喜歡蘇軾那種一蓑煙雨任平生的灑脫曠達。”華月道:“本宮與王爺身在帝王家,想要也無風雨也無晴,怕是不能,王爺你說呢?”她眉間愁不能掩,心事重重。“本王隻希望我大漠百姓免受戰亂之苦,有風有雨本王來擋!”他仰脖一飲而盡,眼中黑漆漆一片。華月眯著眼,嘴角微抿。黎蘇蘇見二人沉默不語,硬著頭皮端杯說道:“民女不懂安邦興國之道,代百姓敬王爺、公主一杯,謝王爺……公主,體恤百姓,守護大漢疆土,我等才能在這風月詩好。”淩風探究地看著她,她也不躲閃,佯裝大方地望回去,衝他宛而一笑,恰到好處。“此言差矣!誰說女子就不能安邦興國了呢?秦宣太後羋八子、西漢高祖皇後呂雉不都是女子嗎?”華月端起酒杯微笑著說。淩風把玩著手中杯子,不語,黎蘇蘇一聽,沒想到這看起來嬌豔柔情的公主竟有如此膽識!黎蘇蘇聽著二人閑話,再沒言語,言多必失,而且她似乎感覺到這二人一來一去都不簡單。眼看著天色漸暗,黎蘇蘇察覺到淩風總是盯著她的眼光,找個借口先告退了,正要上樓來,忽聽淩風的聲音道:“黎姑娘且慢!”她心下一陣突突,強壓下去,慢慢轉過身來,淩風幹脆從座上站起來,幾步跨至她麵前,低下頭盯著她的眼睛。黎蘇蘇不可逃,迎著他的眸光看過去,卻見他眸色深凝,目光冷銳。她突然很想逃開,心跳個不停,淩風緩緩挨近,她臉紅腦熱,感覺到他的鼻息噴在耳邊。“黎姑娘身上的香很是熟悉!本王像在哪裏聞過?”他邪魅的神情簡直讓人抓狂,黎蘇蘇小聲應付著:“噢?民女所用隻是市麵上一般的廉價香料,王爺府裏仆役眾多,用了這種香一點不奇怪,您說是不是?恕民女身體不適,先行告退了!”她又彎腰向他福了福身子,向公主福了福身子,然後趕緊離開這個人。快要不能呼吸了,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