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天塹長河落白沙
“茫茫天下隻餘他
“少年將軍冰冷的盔甲
“和白雪相擁墜下……”
銘很討厭熟睡之際被鈴聲驚醒的感覺,浮躁地一抓枕旁手機,半張著睡眼瞥了一下來電顯示:雷。
“喂。銘,你快洗洗出來了,今天是同學聚會的日子。”
剛接通電話,好友的催促音像是螞蟻在耳邊攀爬,吵得耳膜發癢。
銘隨口應付了一聲,打著嗬欠掛了電話。靜躺半響,目光正對刻著扭曲晦澀圖案的天花板。圖案繁複交錯,宛如紋理深奧的奇石斷麵圖,又或是次元交錯的超弦星河圖。
看著看著,銘感覺一陣目眩。
十五分鍾後,喧鬧城市的一個十字路口。
“銘,你沒睡好?”
雷拍了拍銘的肩頭,關切地問了一聲。
銘笑了笑:“近幾年裏,我就沒有哪一天是睡好過的。”
雷沉默,複雜目光取代了眼中關切,低聲:“你還沒有放棄?”
“你還會阻止我?”盯著好友沉寂的臉,銘臉上笑意忽濃。
簡短對話忽斷,兩人心照不宣的沉默。有那麼一瞬似如天塌地陷的窒息壓抑。
喧鬧城市人流熙攘,頓足於此的兩個男子,宛如死咬河床的頑石,不動分毫。
忽然,一個身著水藍長衫的女子與兩人擦身而過。匆匆一瞥間,銘看到她的臉:明眸酷齒,瑩白潔淨,透著一分寧靜,寧靜中又帶著一分慵懶。
“雷。”
銘忽然出聲,打破這分壓抑。
“怎麼?”
銘臉上露出罕見的爽朗笑容,似如沐春風,神采飛揚。他指了指剛剛錯身而過的藍衫背影,凝聲:“幫我查查,強奸要判多少年。”
雷點頭,摸出手機,當真開始搜索。
銘微笑著湊過頭來,忽而眼前一花,耳邊有嗡嗡沉悶聲響蕩著不停,頭頂某處傳來了疼痛感。銘感到一陣昏闕,目眩神迷。
雷抬手擦了擦手機金邊,輕輕皺眉:“下次換個鐵邊,可以當磚頭用……”
海國的風,帶著些許潤澤暖意,嬉笑撥弄輕步慢移的閑雲,忽而一轉,飄向一望無垠的荒原。即使是清冷蕭瑟季節,寂寥荒原亦浮出一抹清爽生機。
連綴滄雲與海國的雲海草原,曾有遊牧流民活動。牛壯羊肥,牧童歡唱。一碧萬頃的草原,一度生機澎湃。至雲族一統中土各族,進而矛頭一轉,直指南方海國。戰火忽起,碧綠草原漸顯頹態,經年灼燒,已顯枯黃。至今,名為雲海的萬頃草原,已是死氣沉沉的蕭瑟荒原。
瑞澤的風流過,輕輕撫摸枯黃藤草,飄飄遠去,於荒原的更遠處,觸摸到了稀罕人跡。
這是一支由近十輛馬車組成的商隊。領頭的商人身著錦袍羅緞,圓潤的臉顯胖,黑溜溜的眼珠子不時轉動,閃爍著雪亮的光。其後是被貨物塞滿車廂的馬車以及數十名隨行的精壯男子。壯實男子均是光著膀子、手持錚亮大刀,沿途護送。
一路走過,滿目蕭條。靜默荒原,除開枯黃藤蔓與猙獰交錯的溝壑,便是偶然翻出地表的枯骨。兩國征戰,焚毀的不僅僅是一碧萬頃的美麗草原,還有視死如歸奔赴戰場的驍勇戰士。
輕輕流轉的風,如母親溫暖的手。撫摸荒蕪大地的同時,亦安撫埋骨荒野,再難歸鄉的亡魂。
人性的貪婪是永無止境。如同一統人族的雲皇依舊不滿現狀,起戈海國一般。為牟取暴利的商人亦可冒血光危機,偷渡雲海荒原。
滄雲與海國文明進程的差異,導致兩國物價存在雲泥之差。滄雲卓越的紡錘工藝、種植、冶煉技術,盛產緞匹、繡彩、金帛、絲綢、茶葉、瓷器、鐵器、藥材等等商品,在海國可售出數十上百倍的天價。而海國海量的珍珠、瑪瑙、水晶等等奢侈品,在中土亦是價值千金。
以高價出售滄雲工藝製品,再以低價收購海國珍珠,進而輾轉回國出售。其中驚人利益,可令無數商人為之瘋狂。
可,這終究是凡人的利益。
溫和的風淌過,穿過商隊,飄飄落在商隊末處,駕車的玄袍男子身上。
這是一個麵目冷峻的男子,少年模樣,談不上豐神俊朗,潔淨的臉亦是眉清目秀。少年的眸子帶著淡漠世俗的冰冷,恍若森冷鋒銳,懾人心魄。仔細看去,或會發現,少年漆黑眸子的深處,流溢著厭倦世俗的滄桑——一個,老成的少年?
微風下,少年身後車廂的錘煉輕輕晃動。忽然,一直白皙細膩的小手掀開垂簾,手腕間水晶連綴的手鏈晶瑩澄澈,風中叮當。有少女的聲音清脆蕩開。
“喂!吳瀟,到底還要多久才到海國啊?”
似嬌似嗔卻又清爽可人的音線在風中搖曳,像是一曲醒人耳目的歡快律動。
被喚作吳瀟的少年並未回頭。一手緊緊勒著韁繩,另一手則貼在胸口,輕輕撫著被他佩掛胸前的光潔水晶,冰冷的眸光忽有那麼一瞬的飄忽,怔怔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