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眉彎躺在床上,無論如何都睡不著,房中一點宮燈未熄,愈發靜謐。
看到熟悉的擺設,精致淡雅,每一件家具都是那麼溫暖,眉彎忍不住淚沾枕巾,她回來了,回來了,回到了九歲時,回到了身死的十年前,回到了謝婉茹即將進府的前一年。
大盛皇朝承慶二十年六月。
果真是上有蒼天,下有後土。
她記得父親謝道誌四年半前被皇上派到西北,一去就是四年,走的時候帶了府裏的兩個小妾,其中趙姨娘病死,隻剩一個鄧太君給的張姨娘,沒人知道她跟去的時候就有了身孕,到了西北,生了一對龍鳳胎,便是謝婉茹和謝明瑞,今已四歲。
明年,他們就會大張旗鼓地進京了。
噙著嘴角的一絲冷笑,眉彎慢慢進入了夢鄉。
因為她的重生,整座鎮國公府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四歲的謝觀濤沒有絲毫感覺,穿著眉彎給他做的春衫,戴著眉彎連夜給他繡的荷包,雄糾糾氣昂昂地闖進姐姐的閨房,“姐姐,姐姐,你今天進宮回來的路上記得給我買桂花糕!”
鎮國公府雖然有權勢,但在皇親國戚滿京城的情況下並不出彩。
皇宮不是誰想進就進的。
偏偏皇後極疼眉彎,連帶高看柳夫人一眼,總會派人來接眉彎進宮做伴。
見到眉彎過來,皇後眉開眼笑,“彎兒,聽說你昨兒個累著了?本宮還以為你今日沒法子進宮了呢!”眉彎今日並未十分打扮,上穿軟煙羅的淡綠衫子,下著白紗長裙,裙角繡著幾支綠萼梅,襯得她膚色極白,足與冰雪爭鋒,滿屋都跟著清爽起來。
眉彎抿嘴一笑,“謝娘娘記掛,歇息一日便緩過來了,並無大礙。”
鄭貴妃在一旁聞言笑道:“都說彎兒最疼兄弟,為了繡個荷包,巴巴地緊趕慢趕,熬得眼睛都瞘了,將來你必定能得了你兄弟的益!”
“貴妃娘娘過獎了,民女愧不敢當。”眉彎低頭屈膝一禮,眼底劃過一絲冷色。
鄭貴妃便是秦王範天佑的生母。
當年自己中了絕育藥無法懷孕生子,她便處處給自己使臉色,總說自己不賢惠不體貼。
麵對她的種種責難,自己明明願意給秦王納側妃,是秦王為了等謝婉茹長大不肯的,為什麼所有的罪名都要她來擔待?欺負她母親失勢弟弟幼小麼?
垂首收回冷意,眉彎笑容恬然。
鄭貴妃越看越是喜歡,忽有人報說三皇子來請安,她趕緊說道:“來得巧,天佑從小就喜歡和彎兒玩耍,彎兒可別嫌棄天佑喲!”
“三皇子是天潢貴胄,身份尊貴,彎兒不過一介民女,卑賤如塵,豈敢說嫌棄二字?”聽到外麵範天佑的聲音和腳步聲,那麼熟悉,仿佛就在耳邊,可是卻如刀子一般,割著她的肉,心裏頓時湧出無盡的怨恨,潮水般的痛楚!
眉彎死死地攥著手心,指甲劃破了掌心,嗅到一陣極淡的血腥味,才控製住心裏的恨。
與其說她恨謝婉茹,不如說她恨範天佑。
既然他不愛她,為什麼給人一種他愛自己的感覺?為什麼讓所有人都認為他們是一對?
天下又不是他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