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飄揚著洋洋灑灑的雪花,將少室山又籠罩在一片蒼茫暮靄之中,片片雪花穿過茂密的樹木,壓積在枝葉之上,形成冰雕玉樹,這種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空幽深山,隻怕連鳥獸都懶得出沒,雪花壓積愈來愈厚,終於有的枝葉承受不住它的重量,“簌簌”地跌落下地麵,“噗噗”地打在一個人身上。
這個人衣衫粗糙,顯得有些單薄,身子也蜷曲一團,顯得格外的淒零,離他躺著不到四尺的地上還有一具灰袍的僧人,僧袍上盡是血漬,令人看了也不由覺得慘不忍睹,僧人麵色金紙,氣息全無,像是過世多時。看他們的樣子似乎像是深仇大恨的對手,經過一番激烈辛苦的打鬥後都不慎雙雙跌落下來,但又有誰知道這位老和尚並不是那位躺在雪地裏之人所為。
衣衫襤褸之人年紀不過十四五歲,論身手功力遠不是那位老和尚的對手,怎可能少年身上竟無半絲血漬,除了衣衫盡破爛之外,根本看不到半丁外傷,說是他運氣好,從山崖上高達幾十丈的地方摔下來,竟然毫發無損,未免過於牽強了些,老和尚倒黴,竟是摔得骨裂寸斷,心脈皆碎,重傷不治身亡,其實這不過揣揣之意,不足以妄加斷言。
少年人被一團冰涼的雪團激醒過來,睜開眼睛便見到四下宛如鋪了一層厚厚的棉被,心境不禁恬然豁達,從雪中爬起來,似乎搜尋著腦海中的記憶,依稀記得自己與本相太師叔一起浴血奮戰,拚死逃出少林寺的層層困圍,而且心中仰慕尊敬的太師叔深受重傷,奮不顧身地帶走自己瘦小的身軀一路狂奔,後來還是事與願違,竟然有一位少林高僧追至;再後來,隻記得自己不願那位高僧施手相救,抱著本相太師叔的屍身跳下深淵,後麵的事就渾然不知了。
望著那處高不可攀的山崖,自己竟而是因禍得福,終於逃出了少林寺的追殺,心底不由慶幸萬分,或許那位高僧並無惡意,真是好意援手,自己偏巧不領情,這個世間有太多的虛假,怎肯輕信於人,否則早就慘死於一些卑鄙陰險之人的刀下變成亡魂,防人之心不可無,害人之心不可有,李嘯雲這是隨完顏宗弻身邊學到的求生之道,眼下天下人皆有負自己,叫自己怎敢將性命安危寄予他人之手?
他僥幸不死,心底更加堅定自己的複仇欲望,也變得更加偏激暴戾,一個年紀不過十四五歲的孩童,經受了一段曲折坎坷之後,心境也自然變得扭曲了,對世間更是別無可戀,若不是身負血海深仇,賴以苟活於世,自己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此人正是李嘯雲,他想起既然是抱著本相的屍體一道跳下這個山崖,算是別無選擇,也是險中求生,即使死了也泰然豁達,畢竟不能讓別有用心之人得償所願,本參看似樸質憨厚,其實人心叵測,誰知道他是不是覬覦身上帶著的那部《洗髓經》,不惜在自己麵前虛與委蛇,欲博得自己的信任,然後將其占為己有,到時候再將自己殺之滅口,那麼《洗髓經》就名正言順地歸入他的囊中之物,自己一死更是多少人巴不得的好事,說不定還會對本參的仁義善舉大肆在武林中炫耀一番,令他聲名顯赫,讚他是一位嫉惡如仇的高人名士,自己隻會被唾棄,名聲敗壞,令天下人得而誅之,真是想起這種結局心底不住寒噤不已,尤其後怕驚悸,就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此顧慮也是理所應當,就當是自己胡思亂想汙蔑一位高僧的聲譽吧,自己活著總勝過整日提心吊膽地活在折磨之中好上千倍萬倍。
想起本相太師伯此時仍舊屍骨未寒,不由心酸苦楚,眼淚又是奪眶而出,也顧不得饑腸轆轆,在雪地裏刨開雪堆,拾撿石塊等物,準備讓本相掩埋,令他真正得以安息。
李嘯雲悲痛欲絕,心底不住地詢問自己需要的答案,到底老天為什麼對自己如此殘忍,剛讓自己有了親人的感覺卻又毫不留情地將他從身邊帶走,身上的傷痛又一次發作,令他根本靜下不下心來好好思索,麵對的這個世道到底又是怎麼一個冷酷無情的樣子,爹娘死了,自己的心幾乎在那一刻之間也隨著死去,哀莫大於心死,有時候恨不得以死來解脫,本相為了保全自己能活下去,也無情的離開了自己,而且還是被同門師兄弟下的毒手,想起幾日前還與他盡享人世間最質樸、純正的祖孫關係,如今他也靜靜地躺在那裏,安詳地如同睡著了一般,沒有痛苦,沒有遺憾,就連一絲懊悔也沒有顯露在那張刀削般的麵孔上,臨死之前還不惜苦口婆心地勸悔自己不要報仇,不要遷怒於少林寺,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的。
一時悲痛莫名,百思不得其解,又加上病痛纏身,幾乎痛得自己死去活來,他體內《洗髓經》內力不由自行運轉起來,與其主人形成一種心領神會的依托,還有種融會貫通之境,一時的悲憤難以宣泄,隻得想起本相那攝退少林寺高手的神乎其技來——獅子吼。他唯有這樣力竭聲嘶地呻吟方能表達對這個無情冷酷的世道的不滿,體內更是氣息充沛,血氣賁張,整個人都覺得此時此刻唯有悲憤能體會自己的心聲,他朝天長吟,仇視著這個天殺、報應的人世,聲音似乎傳達如雲,直抵天庭,幻想著上麵的神明能為自己鳴冤叫屈,聲張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