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聲輕喝,連晉頓時反應過來。反王黨既然想到以王子為質牽製他們,自然會做最壞的打算。萬一失利,西貢王的處境可能會更加危險,甚至命喪大牢。
修魚壽抬手一個示意,傳令兵會意退下。
“不知拓王殿下打算如何處置這二十多萬大軍?”
“我還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堯王陛下應允,四年後將姒月公主嫁給小王。”
見修魚壽沒回應,拓王泓笑笑,看向姒月公主,“哥哥方才給你的糖好吃麼?”
姒月公主用力地點點頭,“就是有一點苦。”
拓王泓回過頭,半笑不笑道,“苦是當然的,不然怎麼保證公主妹妹四年後能嫁給我?”
四周死一般的沉默,拓王泓看著修魚壽的神情,從淡定自若漸漸變成了惶惑不安。他感到一股自地底深處湧出的黑暗,從修魚壽站著的地方卷向了他。
半響,修魚壽抬起頭,那是拓王泓從未見過的眼神,他隻感到一種未知的恐懼瞬間籠罩了全身,手腳霎時冰涼。
“準。”
修魚壽抬起手,自上而下狠狠劃過一道風。
拓王泓驚愕地瞪大雙眼,眼睜睜地看著北堯傳令兵揮舞令旗,卻做不出任何反應。
他知道,西貢的二十四萬將士,此夜過後再無生還之可能。
就在他發愣的當兒,修魚壽慢條斯理地走到他身邊,拉過姒月公主,“跟父皇去休息。”
姒月公主剛要拒絕,就看到他父皇盯著她的雙眼,不禁渾身一個哆嗦,乖乖地回了軍帳。
烏洛蘭秦玉一把抱住姒月公主,心痛得難以自抑。可她不能哭,因為這時最痛心的人,是這個麵目表情全身僵直的父親。
“宮裏有北堯最好的大夫,還有容王跟皇後,一定有法子的。”
修魚壽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下聖旨,一字一頓。
“決不能讓皇後知道。”
他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幾步走到案幾前,潦草數筆。
“你馬上帶這密函回天堯,務必親自交給夏侯軒,讓明仲跟你一起,快!”
烏洛蘭秦玉知事態緊急,接過密函,連夜離去。
第二日,連晉帶著拓王泓離開時,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知道,以修魚壽如今的心狠手辣,能讓他們活著離開,已是仁至義盡。他沒想到小小的拓王泓,居然和當年的蘭久越一樣老謀深算,讓堯王再次栽在了這個局上。
過了邊境,連晉回頭望眼黎關,長歎一口氣。
西貢和北堯的結,再也無法解開了。
就在他們走後沒多久,烏洛蘭秦玉又回來了,還帶回了一封密函。
修魚壽拆開一看,攥在手中半響,良久無言。
他本想讓夏侯軒,秘密徹查九觴城失守之事。
趙廣鳴雖駐守九觴,卻非統將,所以無需君王首肯。而其行事低調,薄奚辰和九觴城的禁軍縱然會暗中多加照顧,也不至四處宣揚。否則,他不會待九觴城失守,才知趙廣鳴也身陷其中。
因此,若不是有人私通西貢,走了風聲,西貢人不會苦心孤詣,劍指九觴。
這封郊尹涵親筆所寫的密函,讓這一切水落石出。不僅列出了騫人、赤樂兩郡私通西貢的官兵、官吏,也將各郡往年與她有過私交之人,一一陳列其上。他們中大部,已被姬少帛等太衛暗殺。
郊尹涵終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南衍天命國君。她以此密函,做了最後的餞別。
她不想走,可北堯已經不需要她了。
少師虞代職相位,隻用了半年時間,就壓住了她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大臣,罷的罷,左遷的左遷。她歸朝後,事事皆需請示少師虞。朝臣於她,幾無可用之人。
驚聞九觴城之變,她終於知道自己當初掌軍時的幼稚,給北堯帶來了多大的災難。就在此時,郊尹昊一而再地暗中派人遊說,如今最需要她的地方是南衍,而堯王也早就知道了她的天命。
她,堯王欽命的北堯公主,此時此刻再沒有理由留在這耗費了她半生心血的北堯了。
這封密函,才是堯王對她苦心囑托的真正用意,北堯公主最後需要盡的責任。
承堯十七年五月初,左相郊尹涵於國境外拜別北堯,同月於南衍登基稱帝,除花苒外,再未帶走一人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