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我和孫娟會到生活委員那裏退一點飯票,換成錢,怕不夠吃,不敢換多了,兩三塊錢,然後買點海帶絲,幾塊點心,放在那裏,等宿舍裏有人吃的時候,我們也有的吃,不至於光空咽口水。
除了餓,就是冷,宿舍裏沒有暖氣,我們的房間背陰,一到冬天,窗戶的冰花厚厚的一層,整個冬天都不帶化的,令我發愁的是我沒有外套,隻有一件薄薄的小棉襖,過春節的時候,我媽給我做了一件便衣領的褂子套在外麵,下身扯布做的燈芯絨的褲子。寒假開學返校的那一天,天寒地凍,我媽煮了一鍋麵疙瘩,囑咐我喝兩碗,說吃飽了就不冷了,看見外麵的冷風,從心裏打沭,磨磨蹭蹭到非走不行的時候,才硬著頭皮出了門。
果然,一出門,五分鍾不到,肚子裏那兩碗熱麵湯就和外麵一個溫度了。我凍得聳著肩,冷風從小棉襖的下擺不斷地吹進來,感覺像光著身子似的。汽車到省城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市內的公交車早就停了,這才後悔走晚了,沒辦法,隻好走路回去,十幾站的距離,我不知道能走多久,兩條腿像兩根木棍一樣,毫無知覺,機械的往前搗。我感覺今天晚上要死在大街上了。多年以後,我還能清晰地記著那個絕望的晚上,打那開始,我對冷有了一種根深蒂固的恐懼,揮之不去。
那天晚上,我走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多了,宿舍裏的人都躺下了,我放下包,拿了臉盆和毛巾,徑直到了盥洗室。牆上有一麵鏡子,我看我的臉凍得烏青,鬼一樣。我把臉埋在臉盆裏,眼熱辣辣的,心裏好像積攢了好多的委屈,一股腦的往外流。哭著哭著,好像聽著廁所裏有人,嚇得我趕緊擦了把臉回宿舍。
為了節約路費,我隻在放假的時候才回家。開始的時候想家,時間長了慢慢的淡了,我把一直沒舍得動的十塊錢給我媽的時候,我看我媽眼睛都濕了,最後啥也沒說,我走的時候又給我裝上。我上技校不用家裏錢,好像一點也沒起作用,我媽依然過著寒酸窮苦的日子,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冬天連爐子都不點,覺得自己一個人,浪費了。
“班長喜歡你。”有一天,孫娟突然對我說,嚇了我一跳。
“喜歡你!”我回了她一句。
“真的,他看你的眼神和看別人不一樣。”
我想了想,沒想起班長什麼眼神。在班裏,除了和孫娟有啥說啥,其他人都沒什麼交往。
“你還挺流氓。”我笑話孫娟。
“是班長流氓,被我看出來了。”
“你還看出啥來了?”
“你猜。”
“我才不稀猜。”
孫娟神神秘秘地說:“徐芳喜歡班長。”
“啊?你都咋看出來的?你教教我唄!”
那是上技校的第二年,滿打滿算我還不大到十七歲,班裏大的比我也就大個一兩歲,怎麼能談戀愛呢。我覺得不可思議。學校裏有學製藥的高中技校,他們年齡大,都正兒八經的談戀愛,看著也像那回事。有一次,學校門口挖溝埋管道,不知什麼原因,挖開的溝好久沒合上,適逢雨季,下了雨,雨水存在溝裏,成了一條人造的小河溝。晚飯後,和孫娟到外麵商店買東西,走到溝那裏,看河溝很寬,不敢跳,正猶豫的功夫,看見高年級的一男一女走過來,男的想都沒想,就一腳跨進河溝裏,站在中央,一拉一樓,把那個女生抱了過去。那一刻,我和孫娟都看傻眼了,好想有個人也能把我們抱過去,這就是我對戀愛的最初認識。
可是我聽孫娟說徐芳喜歡班長,我倒往心裏去。徐芳老在背後笑話我的穿著,說我土氣,說我穿的肥腿褲像卓別林,這些話傳到我耳朵裏,讓我自卑得要死,看她整天趾高氣揚一副了不起的樣子,巴不得她倒點黴。
再遇到班長的時候,我悄悄地留意他的眼神,看了幾次,沒看出什麼,暗自在心裏罵孫娟和自己神經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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