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的夥食也比原先好了,自從低血糖暈倒了一次,隔上一陣,我媽會買上五毛錢的肉,因為怕壞,一次炒熟,用醬油泡著擱碗裏,能炒兩頓菜。我明顯感到我媽的輕鬆,吃飯的時候也會聊上幾句。
考試那天,我媽早早的起來,買來豆漿和油條,又煮了兩個雞蛋,我把一個雞蛋給我媽吃,我媽連忙擺手:“不行不行,吃一根油條,兩個雞蛋,考得好。”
我恥笑我媽迷信:“共產黨員還信這個!”
臨走,我媽特意把她那塊戴了幾十年英納格坤表給我戴上,“好看時間。”
我和我媽一起出門,她去上班,我得去考場。走在路上,心情忽然悲壯起來,我的同學們此時此刻正坐在教室裏上課,準備著高中的升級考試,將來會考大學,選職業,一切都是新奇的未知的。而我,卻要現在就揭開謎底。
考完之後的一段時間,我心裏忽然狼心狗肺的想要是考不上就好了,事與願違,通知書很快來了。通知書寄到勞動局,再由勞動局分發等到各個公社轄區,我是公社裏去考的幾十個孩子裏麵考得最好的,我媽去拿通知書的時候很高興,覺得我很長臉。
關大娘也聽到了消息,在我出發前幾天的時候,把她兒子衛民打發過來。那天回家,看見衛民拿了個包袱站在我家門口,看我過來,迎上來把包袱塞到我手裏,說了句:“我媽讓給你的。”然後扭頭就走了。回家打開包袱一看,原來是一床單人床的褥子,暗紫的小花,很新。等我媽回來給她看。我媽歎了口氣。
“你和關大娘咋了,鬧別扭了?”
“沒咋。”
“好長時間沒來咱們家了。。。。。。”
“嗯。”
“要不咱們去看看她吧,現在晚上又不用複習了,沒事。”
“再說吧。”
我媽說完立刻轉身走了,我猜她根本不想去,兩人肯定有事,隻是不願意和一個孩子說罷了。我們在這沒有親戚,也沒什麼朋友,我要外地上技校,家裏就我媽一個人,我很擔心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我媽那一陣下了班,隨便吃幾口就開始忙活。把我爸的一些衣服拿出來拆了改小,我的衣服很多已經小得沒法穿了,我比我媽還要高出一頭,沒法將就她的衣服,隻好把我爸留下的衣服翻了出來,有幾條我爸發的公安的製服褲,還挺新的。我媽讓我用剪刀把褲縫都拆開,她從兩側剪掉一些,再用針線細細的縫起來,褲腳也卷進去一大圈。我們坐在燈下,一邊幹一邊說話,我媽可能怕我嫌難看,經常鼓勵我。“現在上哪兒去買這麼結實的布,你看看,這線頭,往下揪著都費勁呢!要不說還是公家發的東西好,你看現在外邊閨女孩子穿的那是啥褲,蹦在個腚上,一瓣一瓣的,醜死了。”
其實,自從我爸去世以後,我的衣服早就受盡嘲笑,十幾歲的女孩子正是愛美的時候,在班裏花花綠綠的一群裏麵,我顯得尤為顯眼,自卑了好久,光盼著我媽能出去幹點活,多掙些錢,讓我別那麼紮眼,家裏情況我又無力改變,自卑到盡頭也就釋然了,現在別說穿改過的衣服,哪怕就是光著身子,我也不願意我媽在工廠裏幹那樣累的活。我媽當年提著腦袋幹革命,現在混到這步田地,我替她不值。
“你覺得公平嗎?”有時候我也忍不住問她。
我媽心裏肯定委屈,但不願意多提:“埋怨了你爸一輩子了,也就這樣了。”
“要是能倒回去重來一回,你還參加革命嗎?”
“不參加革命還能幹啥?”
“比如,在家好好地種地,當個農村媳婦會怎樣?”
“那樣,還能有你!”
www.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起點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