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年夏
幾乎每個男人抽的第一支煙都是別人給的,開始是半推半就,到後來便欲罷不能。愛情也和這差不多,初見時隻當是一場牽手的遊戲,瀟灑地承諾‘你若轉身,我便放手’,終了卻又傻傻地等在原處,望著愛人遠去的背影,不肯回頭。
蘇木趁著‘散夥飯’臨近結束時的噪亂,一個人悄悄地走出了酒店,事實上男生們大多在發著酒瘋,女生們也忙忙亂亂的,倒沒有人注意他的離去。第三次高考的失利和初戀的滑鐵盧,蘇木無法不消沉,不喜歡吵鬧,安靜時又茫然不知所措,連夢裏都是淚的海洋。
今天見到何靜時,蘇木便一直回避著她的眼睛,心裏卻又渴望著被她的目光洗禮。就是這樣糾結,明知道那柔美的聲音隻會讓自己更痛,卻又忍不住傾聽,一個字也不肯漏掉。這場‘散夥飯’蘇木吃得很艱難,懷著破碎的心看別人的歡笑,忍著奪眶欲出的眼淚,還要擠一絲笑說‘沒事,煙熏的’。
“蘇木,等等我”林小雅從身後追了過來,因為喝了些酒,圓潤的臉頰緋紅,一頭烏黑的劉海被風吹亂,氣喘籲籲,略顯狼狽“喊你也不停下,隻得奔馳了,女神的形象算是被你毀了”。
“是,女神,都是我的錯”林小雅性格喜鬧,又心直口快,與班裏男生頗能打成一片,與蘇木又同桌過一段時間,兩人關係也更好些。所以蘇木看到是她,倒不顯木訥“你不是在照看秦海嗎?怎麼也出來了,他人呢?喝了那麼多酒,沒事吧?”
“他喝醉了酒,那麼多同學,憑什麼要我照顧他?你不是他好哥們嗎?不也…”林小雅自然知道蘇木與何靜的事,發現說順了嘴,便忙打住。“他喜歡我是他的事,我又不喜歡他,再說,許是喝醉了胡說呢”。
想到自己最頹廢的那段日子裏,是秦海一直勸慰、鼓勵自己,蘇木感到很慚愧,便有心說合道“秦海是真心喜歡你的,以前怕影響你學業,才沒有表白。其實,他人很不錯,錯過了很可惜的”。
“喜歡我的人多了去了,我又不是女皇,哪來三宮六院安置”林小雅氣惱道。“算了,不說這些了,說說你吧,蘇木,你真的要去打工嗎?”
蘇木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良久,才歎了口氣,道“我現在還有選擇嗎?三年又三年,已經沒有時間再給我揮霍了”。
“可是,當初的理想呢,就這樣放棄了嗎?”林小雅不想放棄,因為那樣的話,他們會走向不同的路,會越走越遠,這樣的結局她不想接受。
“理想?不過一場南柯美夢罷了,醒了,餓了,才發現還沒有一個饅頭實在”蘇木也不想就這樣放棄,隻是有太多的理由讓他不得不放棄。
“蘇木,你現在的樣子很頹廢,知道嗎?以前的你,腹有詩華,喜歡高談闊論,要為生民請命、為萬世開太平,雖然大得沒邊,卻是自信、激情。可現在竟被何靜一個女子打敗,背棄自己的理想,目光短淺。像瞎子一樣,隻想著何靜,卻不肯睜開眼睛看看,這世上還有林小雅…一樣的好女子。”林小雅急了,不經意間情絲吐露,雖然一向灑脫如她,終歸是青澀年華,表明心意後,也是兩頰發燙。
“小雅,你說的這些我都懂,真的。可是感情的事從來沒有道理可講,有些話說出來,旁觀者未必明白,惟局中人最是刻骨銘心”蘇木那天說了許多,林小雅隻記得這些,因為其他的已經不重要了,她還是沒能改變他的選擇。
一個星期以後,秦海當兵去了西藏,蘇木也背起行囊,踏上去遠方的路。他沒有依約告訴林小雅離開的時間,讓她送行。在被感情傷害的時候,接受另一份愛是不道德的,因為你無法用心去承諾,蘇木不想褻瀆那份純真。
而且,秦海臨行前說的那些話,蘇木也不想背棄對兄弟的承諾。“蘇木,我知道林小雅喜歡你,哥們求你件事,給我三年時間,等我在部隊混出人樣,到時再公平較量。我知道這樣很過分,但心裏裝著一個人,卻隻能遠遠地想念,那感覺有多苦,你比我清楚。”
沉悶的汽笛聲悠長,刺破烏雲密布的長空。蘇木看著車窗外,列車已緩緩離去仍在揮手告別的一個個陌生的麵孔。這一刻,蘇木想跳出窗外,去親吻腳下的這片土地,告訴她,其實我不想走。
那個年代,也許每一個遠行謀生的赤子都會如此,隻是蘇木比別人多了份不甘和情思。從此,心跳時的悸動再無人聆聽,曾經牽過的以為是永遠的手,去了另一個方向。也許多年以後,也許就是明天,會有另一個男人陪她…永遠,蘇木不敢再想。
“老弟,車都出站了還在看啊,第一次出門舍不得小媳婦是吧”思緒被眼前晃動的大手拉了回來,蘇木見是對麵有些黑瘦卻很幹練的男子一臉和煦的與自己搭訕,忙道“哦,不是,第一次離家出門不太適應,大哥也是去東海市嗎?”
“怪不得,我那會也這樣,熬過頭倆月就行了,到時你就會發現外麵的世界很精彩,當然偶爾也會很殘酷,嗬嗬”這人很健談,也很熱情,說出的話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身上有與生俱來的領導魅力,像蘇木這樣初初茅廬的後生很難抗拒。“東海市很不錯,用不了幾年就會發展成國際化的大都市,有許多的機會在那裏等著你去擁抱,年輕人。對了,怎麼稱呼,我叫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