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3)

月黑夜風高,單於……哦!不,應該是宵小夜遁逃才對。

夜空下,兩名「宵小」一路飛奔逃竄到揚州城外的荒郊後,眼看某位大盟主沒有追來,這才終於停下步伐喘大氣。

好一會兒,終於歇過氣後,童紅袖這才眯著眼瞅著如今正悠悠閑閑舉袖煽風的小師叔,小臉滿布懷疑之色。

「幹、幹嘛?」察覺到她投來的質疑眸光,不知為何,穀懷白心下一虛,不由得結巴起來。

「小師叔——」拉長了嗓音叫人。

「哇——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啊……」飛快捂著耳朵,穀懷白淒厲慘叫、否認到底。

嗚……每當她用這種表情、音調叫人時,接下來必定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連串逼供,他不要啊!

果然……他什麼都知道!

瞧他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舉止,童紅袖好氣又好笑,但又受不了他的「魔音傳腦」,隻好使出非常手段——

「啪!」一巴掌往他的後腦勺打了下去,清脆悅耳的聲響乍起。

「嗚……你打我?」咬唇顫抖的控訴,穀懷白淚眼汪汪的瞅人,說有多楚楚可憐就有多楚楚可憐。

「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兩人相依為命十幾年了,早對他的使倆了然於心,童紅袖可沒那麼容易讓他蒙混過去。

「什麼怎麼回事?」心虛的別開眼,他裝傻到底。

好啊!還在裝蒜。

杏眼微眯,童紅袖悄悄掄起粉拳,嘴上扯開一抹假笑,不吝指點。「怎麼回事?不就是那荊盟主要找什麼親姊孩兒的事!」方才,在逃離荊家莊之時,她親耳聽見四師叔說了這些話。

「人家要找外甥的事兒,我怎麼會知道?我和荊大盟主又不熟!」眨了眨晶亮星眸,他故作無辜的反問。

「四師叔方才明明說了,要荊盟主問你就知道,你還敢裝蒜?」纖手一指,氣勢萬鈞。

哼!她可不是聾子,一切都聽得清清楚楚,不容他狡辯。

聞言,穀懷白不由得一窒,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瞧他一臉有所隱瞞,死活都不肯說的模樣,隱隱有種被他給排拒在心外的幽怨感,童紅袖眼眶驀地泛紅了。

「哇——你哭什麼?」見她突然眼底淚光亂閃,穀懷白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忙著找方巾的同時,嘴上亦連聲慌叫,「從小你一哭,小師叔就慌,別哭!別哭啊……」

本來薄淚還隻是在眼眶內打轉,聽他這一喊,童紅袖更覺委屈,豆大的淚珠瞬間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掉落,嗔惱的哭叫道:「反正你都把我當外人了,還管我哭不哭嗎?我就要哭,再也不理你了……」

「紅袖丫頭,你是小師叔把屎、把尿,一手拉拔大的,除去血緣關係不說,這天下就我們兩個最親了,小師叔怎麼可能把你當外人?你別亂冤枉我啊!」莫名其妙被亂栽贓,穀懷白嘴上忙著喊冤,手上則忙用方巾幫她拭淚,末了還不忘如同小時候那般叮嚀囑咐,「來!快把鼻涕得幹淨。」

就著捂在鼻子上的方巾,她果然「哼」了好大一聲,聽話的把鼻涕給擤幹淨後,紅著眼又繼續指責、控訴,「四師叔都知道的秘密,你卻不讓我知道,分明就是把我當外人!」

竟然是為了這事兒!

四師姊,你這口無遮攔的大嘴巴,真是被你給害慘了!

暗暗咬牙詛咒某個出賣師弟的女人,穀懷白將沾了眼淚、鼻涕的方巾收回懷中後,瞪著眼前這張還殘留淚跡的小臉,他頭疼了。

「哇——小師叔,你真的當我是外人了……」老半天等不到回應,童紅袖「哇」地一聲,眼淚又噴了出來。

「別別別!」實在怕了她的淚水攻勢,穀懷白兩隻大拇指忙不迭按住她的下眼瞼,擋住了新一波的滂沱大雨後,這才一臉尷尬地搔著頭。「也不是不讓你知道,隻是……隻是……」

隻是了半天,還在思索著該怎麼說。

「隻是如何?」眨著濕潤眼眸,她追問到底。

「隻是不知該從何說起!」摸了摸鼻子,他忍不住歎氣。

唉……這可說是集師門、家門之悖德逆倫的事兒,雖然他並不覺得丟臉,也不在意世俗所謂的禮教,但是一時之間還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那就從荊盟主要找外甥,為何問你就知道說起好了。」見他有意說明一切,童紅袖眼淚很神奇的一下子全收了回去,並且不忘熱切的指點迷津。

這丫頭方才的眼淚其實是哭假的,一切都是為了誆他的吧?

斜睨她突然笑開懷的小臉一眼,穀懷白不得不感到懷疑,不過他可不想讓她有再次灑大水的可能,當下還是決定全盤托出——

「嗯……該怎麼說呢?其實荊大盟主要找的外甥就是……就是我啦!」忍不住搔了搔臉,他尷尬笑了。

「你?」失聲驚叫,童紅袖瞠目結舌,完全沒料到竟會是這種答案。

「就是我!」橫瞪一眼,穀懷白再次給予肯定答覆。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抱著頭,她完全亂了,從來沒想過一直待在絕穀與她相依為命的小師叔在這世上還有親人。

她從來沒聽他提起過啊!

「總之,這是一段愛與逆倫、可歌可泣的故事!」既然要全盤托出了,穀懷白決定不浪費這種可當說書人的機會,馬上誇張的以手捧著胸口,臉龐微揚起一個角度,目光閃開朝遙遠的虛空凝睇而去,音調極為慷慨激昂。

他……在演大戲嗎?

嘴角一陣抽搐,童紅袖陷入無言中。

「你要問我『然後呢』,否則我怎麼說下去?」姿勢維持不變,穀懷白動也不動的直催促,難得興起說書的興致。

「然後呢?」順從民意,她配合演出。

「然後就精采啦!」瞬間解除木頭人姿態,他輕快的跳了起來,笑咪咪的說起師門兼家門的師徒戀故事。「我那老不修的老爹兼師父——就是幻天派上一代的掌門,在五十歲之齡收了第一個徒弟,也就是荊家莊當時的大小姐,然後在朝夕相處多年下,兩人情愫漸生,不顧違反世俗禮教地相戀了。

「當時,幻天派的大師姊——也就是我娘與我爹在一起的事兒並不受荊家祝福,甚至可說是極力反對,想盡辦法想拆散他們兩人,我娘對我老不修的爹死心塌地、棄家私奔,與我老不修的爹,帶著其他幾位師弟妹,找了個深山絕穀隱居起來了。」

「可惜好景不常,我娘在生我時,卻因難產而撒手人寰,留我一人受我爹與其他同門師兄姊荼毒,想來我命苦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唉!」說到最後,他忍不住為自己歎了一口長長的氣,不勝唏噓。

還真是一段愛與逆倫、可歌可泣的故事哪!

心下嘀咕暗忖,隨即想到什麼似的,童紅袖不解的問道:「既然如此,怎麼荊盟主在尋找外甥下落,你卻不肯相認呢?」

以著「我又沒瘋」的表情斜睨一眼,穀懷白笑道:「我自己一個人帶著你在絕穀裏過得既舒心又暢快,沒事去認荊家這門親幹啥?多認一個才大我八歲的舅舅來管我嗎?我又不是傻子,當然不會去幹這種自找麻煩的事兒!」

聞言,童紅袖的心跳驀地加快,低聲又問:「小師叔,你……你是說你和我在一塊兒很開心嗎?」

沒察覺到她異常嬌羞的神態,穀懷白點頭笑了。「這是當然!」

雖然當初二師兄強迫托孤,讓他年紀輕輕就成了奶爹,可是這十幾年來,也多虧有她陪伴身邊,生活才不至於寂寞,認真說起來,他是感謝二師兄的。

「就算一輩子和我在一起也不厭煩?」紅雲染頰,追問到底。

遲鈍男人從來不曾意識到女孩子家長大了,總有一天該嫁人這檔子事,聽她這般問,那顆笨腦袋還點頭如搗蒜。「我們師侄倆在穀裏過得多愜意,有你陪著小師叔,小師叔開心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厭煩……」

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嗓音驀地頓了頓,他摸摸鼻子小聲補充,「當然!如果你別老限製小師叔喝酒,那就更完美無缺了。」

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童紅袖似嬌似嗔地朝寬厚胸膛捶了一記,惹來他齜牙咧嘴的幽怨回應後,這才皺了皺小俏鼻,橫眼宣示,「就要管你喝酒,而且管你一輩子!」

「我苦也!」苦兮兮的發出一聲誇張哀鳴,穀懷白垮了臉,逗得童紅袖咯咯嬌笑不已。

好一會兒過後,童紅袖笑聲漸歇,想起先前在地牢內,他和四師叔那一番「窩邊草」的對話,這才恍然大悟,不過關於「神奇傳統」這事兒,她還是不太明白,當下不禁好奇又問,卻惹來他尷尬不已的幹笑聲。

「嘿嘿嘿……」搔了搔頰,穀懷白老實招認。「幻天派的第一代掌門——也就是我的祖奶奶,她同樣與自己的徒弟傾心相戀,兩人還結成連理,那個徒弟自然就是我的祖爺爺了。」

唉……所謂的「神奇傳統」就是從此開始的,這該說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嗎?

「……」一陣無言,老半天後,童紅袖終於忍不住喃喃嘀咕,「我們師門的關係還真複雜。」

「可不是!」歎了一口長長的氣,他也頗為無奈。